赫拉蜜雅召開的王國會議如期在王宮舉行。
莊嚴(yán)闊大的會議室中，當(dāng)天到場的人一共只有四位。他們分別是國王赫拉蜜雅、王國首席魔法使阿爾夏、王國宰相古德羅歐·奧柯爾，以及艾琳希絲。
拋卻艾琳希絲不談，剩下三位便是安戈班王國的三大核心，對于國家大事都有著舉足輕重的發(fā)言權(quán)與直接的裁斷權(quán)。王國首席魔法使一般是外臣，由有能者擔(dān)任，這是全大陸通用的規(guī)矩。安戈班的前任首席魔法使就是從外陸而來的魔法師。
安戈班的初任王國宰相乃是與當(dāng)年那位偉大的女性勇者圣·安戈班·卡哈羅芙雅共同起兵反抗帝國暴政，從始至終支持著她的一位大公。帝國被推翻，圣耀安戈班王國建立后，其身后的奧柯爾家族被冊封為安戈班衛(wèi)戍家族，世代傳承，肩負(fù)著保衛(wèi)盾耀之都，支持國王的重任。麾下善用劍盾的精英騎士則演化為盾耀騎士團。
為了避免國王妄為，通常來講即使是赫拉蜜雅的決定，阿爾夏與古德羅歐也可以出言否決。因此所有國家大事都需要經(jīng)過三人的共同商議。只是赫拉蜜雅的才能、手段、眼界都遠(yuǎn)超前幾任國王，深度信任她的宰相不會否認(rèn)這位國王作下的一切決策，而阿爾夏是她親手扶持的密友，這兩位明面上是她的掣肘，然而和她完全是一條心的。
基于這一點。這場看似是四方共同參與的會議，實際變成了艾琳希絲與赫拉蜜雅母女間的交鋒。
想明白了這一點的艾琳希絲還是來了。作為不夠堅強的儲君……作為從不敢違抗母親的女兒。
“關(guān)于艾琳這一路上的經(jīng)歷你們都已經(jīng)知道了，來談?wù)勗趺醋霭??！?p> 赫拉蜜雅一落座就開始了正題。她那沉穩(wěn)自信的目光掠過三人，有意無意地點了艾琳希絲一下。注意到女兒并沒有因此產(chǎn)生動搖后，流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我們只是傳出有勇者降臨的消息，但其他國家很有可能會不止這樣做。勇者獨自在外還身陷險境，要是落入其他國家手中受到利用，恐怕內(nèi)陸諸國不會平靜了?！?p> 作為純粹的政客，古德羅歐率先表達(dá)看法。他的擔(dān)憂引來了赫拉蜜雅的認(rèn)可。
“你說得對。我認(rèn)為白謙之的勇者身份遲早都會暴露，如果要保護他不受脅迫，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那群家伙自己保持沉默。我會立刻向內(nèi)陸諸國的國王們寫一封親筆密信，向他們透露白謙之的信息，以勇者拯救世界而出發(fā)巡禮的名義要求他們不得阻礙與公開其身份。你們有意見嗎。”
“就這樣做吧，陛下?！?p> “很好，那來談?wù)勏乱患?。?p> 赫拉蜜雅稍微停頓，嘆出一口氣。
“重生之神啊……或者應(yīng)該叫那個家伙「魔法之神」嗎。真沒想到那個重生教派為了復(fù)活他們的神能弄出這么大的動靜來。假如只是邪教派的話倒好處理，直接用一紙文書要求內(nèi)陸諸國共同討伐邪神就好。無論他們是否出兵，我們都可以直接撲向沼澤，也不怕被沼澤里的那些老古董指責(zé)?？烧宅F(xiàn)在的形勢看來，在不向他國公開勇者遇險的情況下貿(mào)然出兵去救白謙之只會落得干涉他國內(nèi)政，圖謀吞并土地的壞名聲，說不定還會挑起戰(zhàn)火。也就是說——王國不能出動任何正式的力量去救勇者?！?p> “母親，我……”
“嗯……我算不算正式力量呢？”
艾琳希絲原本想要插話，但被阿爾夏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語給搶先了。面對這種完全無可爭議的問題，赫拉蜜雅看向阿爾夏笑吟吟地答話：“王國首席魔法使要是不算的話，我這位國王要不要也考慮一下親自去？”
“是呢。哎呀~我說黎拉啊?！?p> “怎么了？”
“首席魔法使我好像當(dāng)膩了耶~每天孤零零地守在大書庫，也沒人陪我說話，還把一身詛咒性格又別扭的笨學(xué)生交給我培養(yǎng)，和當(dāng)初你說的萬眾敬仰完全不是一回事嘛！不干啦不干啦，我決定辭職！”
阿爾夏用玩笑似的口氣說出了讓宰相和艾琳希絲傻眼的話。但接著，赫拉蜜雅又淡然地講出了讓他們更加傻眼的話。
“好啊，從現(xiàn)在起你不是安戈班王國的首席魔法使了。會議結(jié)束后，我會讓宰相把消息通知下去。古德羅歐，可以嗎。”
“啊……噢噢，沒問題。我知道了，陛下。哎，我會照您的意思去做。”
費了點功夫才反應(yīng)過來的古德羅歐無奈地點著頭。這兩個女人把大事像開玩笑一樣地說定也不止一次兩次了，仿佛在她們眼中就沒有足以打起精神來認(rèn)真對待的緊急情況。被迫夾在中間看她們唱戲的自己除了照做又能怎么辦呢。說到底像赫拉蜜雅和阿爾夏這樣能力與魅力都無比強大的女人，無論再有野心與主見的男人，在她們面前也都只剩下乖乖聽話這一條路了。
阿爾夏的卸任只是小插曲，會議還沒有結(jié)束。
“阿爾夏，我能以私人名義拜托你去啞肯調(diào)查嗎?！?p> “哎呀，黎拉的請求我怎么能不答應(yīng)呢，我就去一趟吧。不過我一個人去可是會寂寞的，黎拉不打算給我派幾個解悶的同伴嗎？”
阿爾夏終于把話題拉到了這一步。艾琳希絲暗暗握緊拳頭。她決意一定要向母親好好傳達(dá)自己要去救那個男人的決心。就算很清楚母親會阻止，她也一定……
“說吧，你想要誰同行?！?p> “當(dāng)然是對情況熟悉的人最好。笨學(xué)生的身體狀況已經(jīng)有了改善，那兩個異鄉(xiāng)的魔法師和白袍劍士也在王都沒有離開?？梢缘脑拵纤麄兙妥詈昧恕２贿^嘛——”
阿爾夏賊賊地向艾琳希絲遞了個眼色，她明白機會到了。
“母親，我也要去?！?p> 艾琳希絲站起來，直面自己多年來甚至不敢長久對視的母親。
“艾琳，你明白你在說什么嗎?！?p> 赫拉蜜雅既沒有擺出不滿的神色也沒有擺出笑容，用不高不低的音色回答艾琳希絲。
“我知道。但我對白謙之……我對他有責(zé)任。是我?guī)麃淼模姷降牡谝粋€人是我，也是因為我他才會用自己去換小愛。我必須要去救他。”
“是嗎?！?p> 赫拉蜜雅輕輕閉上眼，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砂障＝z知道，這場交鋒一定會是母親贏。
她知道自己斗不過母親。
但她一定要爭取一次。不是為了國家；不是為了民眾；不是為了任何人……只為她自己。
“艾琳，你忘了你的使命嗎?！?p> 赫拉蜜雅睜開眼，吐出一句艾琳希絲早知道會聽到的話。
使命。
這兩個字束縛了她十余年，讓她不敢不成為完美的公主，不敢違抗母親與命運。從前的她只是聽到這兩個字就不會再產(chǎn)生任何屬于自己的念頭，然而這一次，她沒有像從前一樣低下頭回答母親「我知道的」。她像是尋找什么一樣盯著赫拉蜜雅，最終……她在赫拉蜜雅低垂的眼簾深處找到了想找的東西。
那是一抹介于自責(zé)與心痛之間的顏色。
那是身為國王的眼中絕不能有的顏色。
那是一位母親在面對女兒身上悲哀的命運時……最原本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