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白謙之。我的直覺很準嘛,你果然在這里?!?p> 午休時分,獨自坐在天臺的白謙之被人找到了。
“怎么,你又被孤立了?”
“別這么說嘛,我可是放棄和甜美女同事共進午餐的機會專門來找你的?!?p> 白謙之刻薄的語氣被對方打著哈哈輕松應付了過去。這家伙就有這么不正經(jīng)。
“所以呢,你不忙校慶的事嗎?!?p> 校慶在即,老毛作為代理班主任,應該有很多事要忙才對。就是知道這一點白謙之才會來天臺,沒想到還是和他碰上了。
也不是說老毛招他討厭……不如說老毛恰巧是曾經(jīng)的地球上最懂他的人。只是和這樣的人說話,無論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中,都會讓白謙之陷入既快慰又苦悶的復雜心情中去。至少目前在這里,他不喜歡這樣。
“就是校慶的事?!?p> 老毛自來熟地把手搭在白謙之肩膀上,對他擠眉弄眼。
“校慶,你要參加嗎。”
“我們不是和隔壁班組話劇嗎?!?p> “沒錯沒錯,你還是很清楚的嘛。所以你有演什么的意向嗎?我可以看在咱倆的關系上給你開后門哦。”
“行。那讓我去幕后搬材料吧?!?p> “哇,連石頭都不想演那不就相當于沒參加,一點也不青春啊你!”
老毛擺著夸張的臉譜說。
“不,就算去演石頭也算不上參加吧。而且說到底我和話劇……不,我和青春這種東西就合不來。”
“喲,還真是個孤高的靈魂啊你。”
“誰都好,我唯獨不想被你這么說?!?p> 兩人一起坐下,俯視下方操場上活躍的學生。
春天快要結束了。校內的大多數(shù)花卉都已凋零,給人一種寂寞的感覺。
“老毛,你以前喜歡參加學校項目嗎?!?p> 白謙之忽然發(fā)問。
“完全喜歡?!?p> “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吐槽你的語言運用了?!?p> “哈哈哈,別看我現(xiàn)在只是個資深二次元,以前可是實打實的現(xiàn)充?!?p> 老毛謎之自豪地挺胸說。
“比起現(xiàn)充,我更愿意相信你以前是精神病人?!?p> “哇,這都被你發(fā)現(xiàn)了。不得了。”
“哈?”
等一下,什么情況?
“我以前是精神病人。”
老毛感慨地重復了一遍,然后開始講述他的過去。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我開始對現(xiàn)實的一切感到虛假。于是為了能不那么艱難地繼續(xù)在世界上存活下去,我在精神方面給自己創(chuàng)造了一整個龐大的世界。然后,又基于那點創(chuàng)造了很多虛擬的人物?!?p> “這些人物活在我的大腦里,擔當著各種身份。有的是我「多年的好友」;有的是「見過幾次對我仰慕的人」;有的是「我想拼命保護的對象」。他們對我來說太真實了,對比現(xiàn)實也太有溫度了。他們讓我分不清現(xiàn)實與假想的區(qū)別,一不小心就會沉溺于那個虛假的世界。真是很危險呀。怎么樣?有沒有被嚇到。”
“呃,算有點吧……不過聽你說完后,我覺得那種世界也沒什么不好?!?p> “哈哈哈,是啊。那種世界也沒什么不好。不如說唯一的缺點就是,它永遠不可能照進現(xiàn)實。而存活于現(xiàn)實中的我,也不可能永遠沉溺于虛幻的世界。”
“沉溺虛幻就一定壞嗎?!?p> 白謙之笑著聳聳肩。
“至少現(xiàn)在的我覺得虛幻的世界比狗屎現(xiàn)實好一百倍。人沒有必須要回去的地方,只有無論如何也想回去的地方吧?!?p> “對了!這就是為什么你很對我胃口!”
“什么啊。這種話你沒說膩我都聽膩了?!?p> “哈哈。比起這個,想知道后來怎么了嗎?”
“怎么了?”
“我去看心理醫(yī)生了?!?p> “哈——你還真去那種地方啊?!?p> “嗯,不過拜訪的并不是現(xiàn)實的心理醫(yī)生。是我所創(chuàng)造的「心理醫(yī)生」的角色?!?p> “嗯。”
白謙之收起滿不在意的笑臉,從這里開始認真聽老毛說。
“「既然你害怕沉溺于虛幻,那就從這里開始,一個一個殺死我們全部人吧。別擔心,我們會愿意為你而消失的?!顾敃r對我說了這樣的話?!?p> “然后呢?!?p> “我做了。……我做了?!?p> 老毛說這些時是笑著的。
他那份笑容簡直就是普通人會做出的普通微笑,不摻雜一絲一毫的刻意。
但是,有一件事只有白謙之才知道。
那時的老毛和此刻的老毛,一定是憎恨著這個世界的。
和他一樣……憎恨著。
同時,憎恨著自己。
憎恨自己沒有決心像白謙之一樣成為世界的逆子,而是選擇了臣服于現(xiàn)實。
老毛最終變成了符合社會標準的正常人。
相對的……他背叛了精神世界中為他所存在的一切。
“老毛你啊,果然是沒救的死宅二次元?!?p> 白謙之微微嘆口氣,給出最終的評價。
“是嗎?我那種做法有悲劇主人公的感覺了?”
“有,太有了。二次元指標爆表,可以直接覺醒主角之魂了。同時也到了最讓我覺得惡心的那種程度。”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真敢說啊?!?p> “明明是你先自爆好不好?”
兩個人一起開懷地大笑。
兩個人都知道,對方是在用笑掩蓋傷感的氛圍。
“哎,既然得到了你的想法,我也該回去干活了?!?p> 老毛拍著膝蓋站起來,準備回去。
“哦對了,那件事我替你壓下來了?!?p> “哈?”
“沒反應過來嗎,這位在校門口斗毆的同學?!?p> 要不是對方的身份是老師,白謙之真想照著這張賤笑的臉全力來上一拳。
“那件事只是誤會而已。不過,要是打算處罰我也會接受?!?p> “別這么悲觀嘛,我也沒說你做得不對。這不是挺好的嘛,沒想到你也會有這種為別人出頭的時候?!?p> 老毛當然不會告訴白謙之自己就是從林佳郁桌上拿走情書的那個人。再說,要是真說穿了,搞不好真要挨上白謙之情義滿滿的一拳。
老毛特地做這些的目的是想幫白謙之。
老毛欣賞白謙之身上那份不會向任何事物低頭的決心,也認同這樣的生存方式。只是身為老師和知己(自認為的),他不希望看到白謙之如此孤獨。
——就算是再不合群的孩子,身為父母的世界也一定不會對他完全放任不管。
老毛一直堅持著這樣的理論。
所以他想在尊重白謙之生存方式的前提下,盡量讓他的身邊更熱鬧一些。
“那不是為別人出頭。只是為了我自己而已。”
白謙之的反駁從身后傳來。老毛笑著給他留下一句:
“有些時候就算出發(fā)點只是為了自己,最終也總會幫到別人。人類就是這樣容易和別人扯上關系的生物哦。好好為此煩惱吧,哈哈哈哈?!?p> “啰嗦?!?p> 白謙之打發(fā)走老毛,坐在原地回味著剛才的對話。
殺死精神世界的同伴……老毛有著那樣的過去嗎。
咦?
精神世界……
殺死……
忽然間,一個可怕的猜想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