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白謙之認(rèn)為自己正在噩夢中掙扎。
「哥——哥——！」
某個被他瘋狂想念，又完全無法面對的聲音在耳畔似遠(yuǎn)似近地回響。
鉆進(jìn)眼縫里的陽光。白色混凝土天花板。身軀被微微搖動?？諝饫锘祀s著挑逗鼻尖的面包香味。
這一切的一切絕非現(xiàn)實光景。
理應(yīng)只存在于白謙之渴求而不敢觸及的夢中。
“哥哥，再不起床你就要遲到了！”
有些稚弱的力道持續(xù)搖晃著白謙之的右肩。
我在做夢嗎？
白謙之的大腦一片混沌。
倘若如此，還真是足夠真實的噩夢。在那個夢里，他幾近失去一切。他要守護(hù)的東西、他能回去的地方、他存活下去的理由。甚至在離開使他傷心的那個世界后，連死亡和逃避的權(quán)利也一并失去。
既然是夢，那就不成問題了。再可怕的夢也會迎來覺醒的一刻，夢中的一切都會消弭在現(xiàn)實的晨光里，無論是悲傷還是幸福的回憶，都是微不足道的泡影。
對……無論是失去那個人時整個世界都變得晦暗無光的悲痛，還是被那個女孩擁入懷抱時感受到的寬恕和溫暖……
它們?nèi)际羌儇洝?p> 真的是這樣嗎？
這樣就好了嗎？
有某個聲音從心底冒出。
走開，你好煩。白謙之搖搖頭把它驅(qū)散。
“唉……哥哥你不舒服的話就要說啊。我用你的電話幫你請假吧？”
右肩的搖晃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擔(dān)憂的語氣和隨后響起的通話等待音。
——嘟——嘟——嘟——
“啊，是林老師嗎？我是白敬之。不好意思啊，我家哥哥今天身體不舒服，我?guī)退埣?。嗯，可能是發(fā)燒了，沒什么精神，和他說話也意識不清的樣子，說實話有點擔(dān)心。嗯，好，我知道了。謝謝您關(guān)心?！?p> 電話掛斷，白謙之還是沒有睜開眼，也當(dāng)然發(fā)不出聲音。
“哥哥好好休息吧，我去上學(xué)了?！?p> 感受到被子被蓋緊了一點，聲音的主人邁著有些輕的步伐離開房間。
倦怠感像流沙一樣拉扯著白謙之的身軀，不讓他挪動。
他原本是想睜開眼的，并且想的話，他也能做到。
但他還有些害怕。
他害怕睜開眼看到那個人，自己的心會痛得裂開。
因此，房間變得寂靜后很久，白謙之的身軀才微微挪動。
去洗把臉，精神精神吧……
白謙之從床上立起來，花了兩分鐘把眼前的風(fēng)景與腦海中的記憶對上。
天花板上提供光照的是吊燈，不是光蟲。
書架上擺著的是小說、文學(xué)作品、學(xué)習(xí)資料，而非艱深的魔法典籍。
陽光從背后的玻璃窗透進(jìn)來，床頭擺放的電子鬧鐘時間為07：10分。
好……這里不是該死的異世界。
白謙之在伸手去拿白敬之?dāng)[在床頭柜上的面包和牛奶前掐了自己一把，像沒有把握一樣再次告訴自己。
這里不是該死的異世界。
白謙之揉揉眼睛，開始嚼面包。
令人感動的松軟。幾乎遺忘的口感讓白謙之心里有些忽然發(fā)酸。
以為再也不會碰的母親做的早餐，如今正在口腔里回轉(zhuǎn)著香甜。
白謙之幾口吃光面包，又仰頭喝下一整杯牛奶。他打算去洗把臉，把還有些沉重的腦袋弄清醒。
洗浴間……
記得沒錯，要從自己房間出門右拐。再里面是弟弟白敬之的房間。
其實不需要特地去想，已經(jīng)逐漸醒過來的身體也記得要怎么走。白謙之的身體永遠(yuǎn)不可能忘記這里的一切，即使閉著眼也能找準(zhǔn)位置。
“咦?！?p> 站在鏡子面前，捧起毛巾的白謙之微微愣住。
自己身上穿著的衣物，和這個名為「地球」的世界，和這個名為「地球」的現(xiàn)實格格不入。
由布匹和皮革制成的輕型裝甲，是他在所謂的噩夢中，作為「勇者」旅行時穿著的衣物?？拷乜谔幱锌p補(bǔ)過的痕跡，那是小愛的手藝。
分別別在腰間和腰后的直劍和短劍，也是他在那段算不上長亦算不上短的旅途中，用以對抗敵人和怪物的武器。
意識到一點不對，剩下被霧靄遮蓋的一切記憶就都逐步清晰了。
沒錯。
失去白敬之，穿越到異世界作為勇者旅行。然后為了擊殺一位神而進(jìn)入夢境的那些經(jīng)歷，它們不是夢。
這里，才是夢。
他所處的這個地球。
他瘋狂想念的；他無比憎恨的；使他心碎的，已經(jīng)無法歸返之處……
才是真正的假貨。
那一點，白謙之從剛醒來就應(yīng)該知道。明明在剛醒來時就能分辨得出。
“勇者?！?p> 菲利路的靈體浮現(xiàn)在身后，對于目前的白謙之來說，能再見到菲利路居然令他感到些許慰藉。
“你還好嗎?！?p> “好得很?！?p> 白謙之看著鏡子，連自己也不信嘴里跳出的半個字。
“這里是哪里？”
“我的故鄉(xiāng)……對你而言是異世界的地方?！?p> “你的故鄉(xiāng)？”
“嗯?！?p> “我能理解你想回到故鄉(xiāng)的心情。不過……”
“我知道。這里是假的，是神給我的美夢?！?p> 冰冷的濕毛巾蓋在臉上，白謙之把理智恢復(fù)了個七七八八。
這里是夢里的世界。
換言之，再真實也不能相信這里的一切。
如果相信并沉淪于此，那才是背叛了自己那已經(jīng)消失的歸宿，背叛了白敬之。
“想想怎么走出夢境吧。你有頭緒嗎。”
“呃，我本以為你會更加動搖……”
菲利路像是對自己懷疑了白謙之的意志感到羞愧一樣低下頭。
“說這些有什么用。說破解夢境的辦法?！?p> “好。這種會產(chǎn)生夢境性質(zhì)的魔法通常被魔法師們認(rèn)為是高級的幻境魔法。這種魔法的目的是擊潰受害者的意志力，使其混淆現(xiàn)實與夢境的區(qū)別，永遠(yuǎn)成為這里的居民?！?p> “就只是困住我們這么簡單而已嗎?！?p> “一般不會有戰(zhàn)斗發(fā)生。不過夢境的具體內(nèi)容說到底是根據(jù)受害者的記憶來映現(xiàn)的。囚籠里有種魔物叫「食夢魔」，它們就掌握著類似的魔法。為了盡快奪取攻擊對象的靈魂它們會主動展現(xiàn)出攻擊性，在夢境中制造恐慌或者誘惑。如果受害者能保持理智扛過攻擊，接下來很容易就能憑意志力驅(qū)散它們。我們應(yīng)該不會遭遇這樣的攻擊，神明制造的夢境沒有惡意，只是為了自保而已?！?p> “你的意思就是說，我們也沒什么好辦法找到破解夢境的辦法?！?p> “是這樣。只能暫時在這里生活一段時間看看，我也需要時間了解一下陌生的世界?！?p> 菲利路的提議，讓白謙之有種他在照顧自己情緒的煩躁感。
“我有話在前，菲利路?！?p> 白謙之掛好毛巾，從洗浴間走出。
“別在這種沒意義的地方可憐我?！?p> “當(dāng)然不會?！?p> “最好是那樣?！?p> 白謙之回到房間，在自己的床上躺下。呆望著天花板。
最后，想不出要做什么事的他決定先換一身地球服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