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場」
「不知道要以什么身份對待他人」
「一直這么軟弱和動搖可不行啊」
這些話在她的腦海里一直回蕩。
一直都這么軟弱和動搖,可不行啊。
這種事,我自己,也是知道的呢……
——
自小而大,艾琳希絲公主一直都是王室里最受關懷與關注的明珠。無論是皇室還是王國境內的居民們,對她的態(tài)度無一不是恭敬,友好的。一旦提起艾琳希絲公主,從來只有正面的評價。
“艾琳希絲公主真是氣質高貴啊。”
“是啊,明明那么高貴,性格卻那么柔和,真是個好孩子啊……”
「艾琳希絲公主是個好孩子,從不和別人爭吵,端莊淑雅」
「小艾琳是個懂事的孩子,總是寬容調皮的同齡人」
「明明是公主卻沒有公主的架子,對我們這些農夫也很關心」
「真是溫柔啊」
「有這么一位溫柔的公主,真是我們身邊發(fā)生的最大的好事」
長久以來,被這種環(huán)境包圍著的她,正如前言,成為了一位善良溫和的人。
但同時,她也在這一聲聲的評價中,迷失了自我的模樣。
那簡直就像是
在眾人的期望中,從名為“溫柔”的模板里,被刻出來一樣。
從前的艾琳希絲一直未曾意識到,自己的內心早已被困進某個透明的監(jiān)牢之中。她很滿足,很滿足成為一位大家想要的公主,成為“溫柔”這個詞純粹的代表。
直到某一日,母親的言語才讓她看清楚。
看清楚自己的處境。
「艾琳,你要記住,你是安戈班王國的公主?!?p> 「只有路邊的小女孩才僅僅是被人說溫柔和懂事就沾沾自喜?!?p> 「你是儲君,不是路邊的小女孩?!?p> 在艾琳希絲眼中,母親,也就是安戈班王國的在任國君。
那真是一個堅強、果斷、威光四射,具有王者氣概的人。
并且她的夢想,也曾是成為母親那樣堅強的人。
但她做不到。
其實白謙之說得很對,她經(jīng)常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立場。
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成為路邊的小女孩。
還是要成為母親那樣的人。
曾將自己內心填滿的溫柔,讓人舍不得去傷害與改變的那份溫柔。
其實,根本就是軟弱而已。
可是幾乎從沒人指出過她性格的缺點,更別提是如此直白地說了出來,沒有一絲遮掩。
這個仿佛渾身帶刺,無論誰膽敢冒犯與接近就會十分直觀地被他刺傷的青年,對她來說好像是從某種違背常理的故事里闖出來的勇者,揮動著某道不可思議的利刃,輕易將那透明的監(jiān)牢擊破。
找到了藏在其中,不知該擺出何種表情的自己。
分明是初識。
從他身上散發(fā)著的光芒。
卻是她在任何地方都未曾見過的
如此耀眼的光輝。
將手輕輕放置于胸前,少女感受著自己輕微加速的心跳。
艾琳希絲的內心深處,有什么東西,轟然碎裂了。
——回到現(xiàn)在。
三人并沒有在那樣的氣氛中持續(xù)特別久,因為白謙之再度開口了。
“不走嗎?我們?!?p> “要你提醒!”
小愛氣呼呼地挽起還有些愣神的艾琳希絲。
“您別太在意他說的話,公主。這混蛋就是個迷宮里的自動陷阱,無論是誰,見了面都先不講道理地亂攻擊一通,哼。”
“把別人形容成那種東西還真是無禮?!?p> 白謙之拍拍衣服,站起來慢慢地跟在兩個女孩子身后。
“你這樣的無禮之徒有資格說別人嗎?!?p> “真對不起啊,你這種小丫頭還沒資格見識我那套周全的禮數(shù)?!?p> “去死??!”
二人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斗著嘴,好歹是一起來到了小鎮(zhèn)地勢最高的地方。
蜿蜒的石質街道盡頭,在這里矗立著一所魔法學院。
充滿異鄉(xiāng)風情的巨型建筑,糅合了地球式建筑的影子。尖聳的四角鐘樓;氣勢恢宏的大教室與活動廣場;以及塔樓上鑿刻的奇異壁畫。給人的感覺像是在從用料到擺盤都完全陌生的水果蛋糕上,點綴了幾顆飽滿的藍莓。
“公主,下午好!”
鐵質的大門口站著兩個全副武裝的衛(wèi)兵,見到艾琳希絲便雙雙朝她鞠躬,并不算厚重的鎧甲在他們彎腰時發(fā)出稍顯廉價的摩擦聲。
“嗯……你們辛苦了!”
艾琳希絲語氣如舊,但和以往不同的是,這次她下意識伸出去攙扶二人的手只到一半,短暫遲疑后,又收了回去。
察覺到自己這個行為十分失禮的艾琳希絲立刻慌張了起來。
“啊,對不起……我,我這是怎么了呢……”
兩個衛(wèi)兵自然察覺到了她的異常,不過他們怎么可能讓她為難,立刻就站直了。
“沒事沒事,這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嘛。公主才是,平時對我們都太好了。”
“就是就是,讓這兩個家伙好好站崗就行,公主,我們先進去找院長吧?!?p> 小愛搖著艾琳希絲的手臂,試圖讓她打起精神來的同時瞥了眼白謙之,后者很懂規(guī)矩(實際上是嫌麻煩)地站到了旁邊。
“我先在外面等你們?!?p> “這才對嘛,公主快走吧。”
小愛拉著艾琳希絲進入鐵門另一頭的學院。
“德利文,公主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樣?!?p> 等她們進去了,兩個衛(wèi)兵才開始對話。
“是啊,這種感覺,怎么說呢……”
“私底下談論別人,不好吧?!?p> 白謙之抱著手,斜著眼睛瞥向他們。
這時候,兩個衛(wèi)兵才反應過來這里還多了一個人站著。
“你小子是誰?剛才跟著公主一起來的吧,以前沒見過?!?p> 聲音稍顯年輕些的衛(wèi)兵也打量著他,開口盤問。
“我嗎,來自地球。”
“地球?”
年輕的衛(wèi)兵重復了一遍,然后轉頭看向年長的衛(wèi)兵。
“德利文,你知道地球是哪里嗎,不會是大海另一邊的偏遠異國吧?”
面對他的問題,年長的衛(wèi)兵攤攤手。
“地球啊,我也沒聽說過,是個奇怪的名字?!?p> 白謙之看他們倆一頭霧水,接著補上沒說完的話。
“別想了。我不是你們這個世界的人,我是穿越者。”
“穿越者?”
“穿越者?”
這句話兩個衛(wèi)兵倒是聽懂了。
“穿越者嗎……”
雖然目光中還帶著些許難以置信,但年長的衛(wèi)兵認真瞧了他身上的裝束,若有所思地說
“嗯,倒是聽說過在很久以前,這片大陸上有許多穿越者。不過這些人早就成為傳說了,在這種光芒漸弱的時期居然還會有穿越者到來,可真是件怪事?!?p> 傳說的當事人也無奈地攤開手來。
“我怎么知道我這么倒霉。你們鎮(zhèn)里那個神棍——哦,魔法師。他硬說我是什么最后降臨的勇者,我也很無奈?!?p> 兩個衛(wèi)兵對視一眼,年輕的衛(wèi)兵發(fā)出一聲嗤笑。
“噗呲……哈哈哈哈哈,就你這身板,連做冒險者都還不夠格吧?還勇者呢,不可能不可能?!?p> 沒在意他那有些看不起人的語氣,白謙之趁機發(fā)問
“我其實比較好奇,勇者和冒險者到底有什么區(qū)別?!?p> “誒……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年輕的衛(wèi)兵又用鄙夷的目光看向他。
“廢話,我剛來沒半天,怎么可能知道?!?p> “我們這個世界的勇者啊,據(jù)說是一群很強大的人。他們擁有著堅定的靈魂,遵循古老的信條。做著四處探索未知啊,討伐魔物啊,抵御黑暗之類的事,守護著這個世界?!?p> 年長的衛(wèi)兵接過話來,神色頗為感慨。
“不過真正的勇者在很早之前就都消失了。這些都是我們從前輩們留下的記載和大陸上傳頌的故事里得知的。最后一位有記載的現(xiàn)役準勇者「塔布科克羅拉爾·羅拉爾明」,也早就于四百七十七年前,倒在了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被深淵黑暗全部吞噬的外陸國家礦坑之巢里。”
“現(xiàn)在還在外面與魔物和深淵黑暗戰(zhàn)斗的冒險者們都是些靈魂弱小的原住民。雖然在做著和勇者差不多的事,不過都不能算是勇者?!?p> “這樣嗎。”
雖然聽了一段感覺很厲害的資料。
但是完全沒有自己想聽的內容。
而且還多了一個夾在勇者和冒險者之間曖昧不清的“準勇者”這樣的新稱呼。
哎,搞什么啊。
口頭上那么崇拜勇者,結果卻連勇者到底與普通人有什么區(qū)別都搞不明白嗎?這群原住民就是這樣敷衍對待拯救了自己世界的恩人?
白謙之有些提不起勁來了。
“還沒問你名字,你叫什么?”
年輕的衛(wèi)兵出聲打斷他的思考。
“我嘛,白謙之?!?p> “果然是穿越者才有的怪名字?!?p> 年輕士兵咕囔著取下沉重的兜鍪,露出一張約莫二十上下的臉龐和一頭紅棕色的短發(fā)。
“列文·多羅多,我的名字。我旁邊那個家伙是德利文·克默。我們是這兒的衛(wèi)兵,也是這個小鎮(zhèn)的巡邏士兵,叫我列文吧。”
列文伸過手來,鑒于他還算得上友好的態(tài)度,白謙之倒不介意認識他們倆。
“叫我德利文就行。”
德利文也取下兜鍪,對白謙之微笑示意。
德利文長著灰發(fā),腦后簡單地扎著一個小辮子。像是二十五六歲的樣貌,比列文更成熟些。
“我一路上都沒看見有其他士兵,這鎮(zhèn)子這么大,不會就你們兩個士兵吧?”
“是啊,我們倆是從其他國家逃來的難民,從小在這長大。希斯納爾鎮(zhèn)周邊沒有什么特別厲害的魔物,有我們倆和鎮(zhèn)里的冒險者守護也就夠了?!?p> “白謙之,你是今天落下來,然后被外出的公主帶回來了吧。”
德利文抄起手問道。
“嗯,我被她救了一命……兩命吧?,F(xiàn)在暫時是她的護衛(wèi)?!?p> “護衛(wèi)?拜托,你連劍都拿不穩(wěn)吧。”
“再怎么說這不可能吧。”
列文憋著一臉壞笑,把手上的長劍遞出。
“來,試試?!?p> “叮當……”
不,不行……
這絕對超過了五十斤的重量!
雖說多少是有些沒心理準備的原因,但白謙之接過劍的那一瞬間,雙手就不受控制地被沉重的鐵劍往地面拖去,險些讓他失去平衡,還好及時脫手了。
質量也太高了……天殺的,難道這里的人都是天生神力嗎!
“哈哈哈,不行啊?!?p> 列文搖著頭把劍重新?lián)炱饋?。輕松寫意的神色讓白謙之有那么一瞬間懷疑,這人是不是用了什么魔法或者暗樁開關來整他。
“不可能不可能,就這種程度,瓦拉大伯絕對認錯人了。”
成功找到樂子的列文笑得十分燦爛,重復了剛知道白謙之來歷時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