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思君看著三人都很熾熱的目光,手中緊緊捏著那封書信,似乎怕被誰突然搶去了一般。
他并沒有直接說出二人的身世,而是先輕聲問:“你們的母親叫艾爾莎,是嗎?”
三人都愣了一下,阿依努爾很快反應(yīng)過來點了點頭:“對,媽媽是叫艾爾莎,艾爾莎·薩巴赫?!?p> 蕭思君一臉柔和地笑道:“怪不得這么像,那就錯不了了?!?p> 他忽而站起身來,走到二人面前道:“你們的父親是中原人,是黃州穆家莊的少莊主,名叫穆淇奧?!?p> 二人愣在當(dāng)?shù)?,“黃州穆家莊”也好,“穆淇奧”也好,這都是他們第一次聽到的字眼,他們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
卻沒想到第一個有了反應(yīng)的是陳文茵,她忽然嚷道:“黃州穆家莊?那他們是穆爺爺?shù)膶O兒?”
原來陳文茵還認(rèn)識我們的爺爺?阿米爾的腦子一時間有些轉(zhuǎn)不過來。
蕭思君點點頭:“不錯,穆紹風(fēng)穆老莊主,就是他們的祖父?!?p> 生性活潑的阿依努爾這時候也跟不上節(jié)奏了,她愣愣地問道:“那……那我們爸爸和爺爺,現(xiàn)在在哪?”
蕭思君道:“穆老莊主就在穆家莊,至于你們父親……”
說到這里,蕭思君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向門外:“他英年早逝,葬在了蘭州,恍然十七年已過,那時他的墓碑還是我立的?!彼难凵裼七h,似乎在望著遙不可及的彼方。
阿米爾從沒見過父親,他從母親艾爾莎的眼中早就讀出來了,他的父親一定已經(jīng)死了,再也回不來了。所以這時聽見父親的死訊,他出奇的平靜,只是多年的猜測被一個初見之人證明了,讓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阿依努爾卻一臉認(rèn)真的問道:“你與爸爸關(guān)系很好嗎?”
蕭思君點點頭:“我與他是結(jié)義兄弟……對,是兄弟?!?p> 阿依努爾又問:“那你能帶我們?nèi)ヒ娝麊???p> 蕭思君笑著撫摸二人的頭,柔聲道:“當(dāng)然,奧弟若知道他有這么一對好孩子,一定高興壞了?!?p> 阿依努爾點了點頭,忽然拽起了阿米爾的衣袖,咧開嘴笑道:“太好了阿米爾,咱們有爸爸了!”
她的心里,從來沒忘記母親提起過的那個了不起的人,她從沒忘記自己未曾謀面的父親。
阿米爾也點點頭,又看向蕭思君問道:“可為什么媽媽不與我們說這其中的原委,卻要勞煩蕭掌門來說明?”
蕭思君聽了他的話,不自覺將那信攥得更緊了。他微微蹙眉,遲疑了一下才道:“她怕你們太小了,知道這些后,心性不穩(wěn),獨自跑來中原尋根溯源。她請我?guī)銈內(nèi)ヒ娔吕锨f主,認(rèn)祖歸宗,讓你們回歸穆家后人的身份?!?p> 阿依努爾問:“那為何媽媽不親自帶我們?nèi)ィ俊?p> 蕭思君一時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雙手按住阿依努爾肩膀,一臉真誠卻愁云滿布,隔了一會才道:“你母親……和穆老莊主之間有些誤會……對,有些誤會,她不想見穆老莊主?!?p> 阿依努爾似乎有些懵懂,她一時間還沒能接受這么多現(xiàn)實。
阿米爾卻忽然問道:“是因為爺爺誤會了媽媽,所以媽媽才不愿意回中原,所以我們在回鶻住了十七年?”
蕭思君點點頭:“是……是,沒錯?!?p> 阿米爾聽到這里,一股火猛然竄了起來,他突然大聲道:“你知道這十七年我媽媽有多苦?她一個人帶著我們兩個孩子,家里連個能做主的人都沒有!就因為爺爺一個誤會,我媽媽就要白白吃這十七年的苦?”
他說著,眼中淚水已經(jīng)滾了下來。
艾爾莎從來沒說過自己辛苦,可難道他就能不在乎?
這十七年,艾爾莎為了姐弟倆付出了多少,他一點一滴都看在了眼里。
蕭思君趕緊抱住了阿米爾,急道:“孩子、孩子,我知道,你們一定很辛苦。但是你要相信我,你不要怪你爺爺,當(dāng)然這也不怪你父母,你要知道,在穆老莊主那個身份地位的人,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p> 阿米爾卻越來越激動:“他一句‘身不由己’,就要我媽媽來付出代價,這又憑什么?”
蕭思君沒法解釋,上一代太多的恩怨,他不想讓這些孩子背負。他想讓這兩個孩子在沒有陰霾的天空下快樂成長,他希望這兩個孩子在將來能在天下?lián)P名立萬,不負穆家的名號,也讓自己不負義弟穆淇奧。
他定定看著阿米爾:“你媽媽是個有骨氣的女子,我曾邀她來真武門,讓她安心在此住下,說等你們出生了,我便做你們的師父,將一身本事都教給你們,讓這世上誰也不敢欺負你們。”
他說著嘆一口氣:“可你媽媽不愿意,她不愿意接受別人的好意,所以她遠走回疆,獨自教養(yǎng)你們??赡芩行┕虉?zhí),可我真的很佩服她,她是個很偉大的母親,對不對?”
阿米爾垂淚頷首,母親當(dāng)然偉大,那是他最佩服的人了。
蕭思君道:“她信里說了,要讓我?guī)銈內(nèi)ツ录仪f,去和爺爺相認(rèn),你不聽她的話嗎?”
阿米爾撇著嘴道:“媽媽的話,我當(dāng)然要聽?!?p> 蕭思君笑道:“這才是好孩子?!?p> 這是阿米爾第一次真情流露。
也許對于阿依努爾來說這不算什么,對于初次見面的蕭思君來說,似乎也很正常。但看在陳文茵眼里,她卻發(fā)現(xiàn)了這個男孩不同的一面。
這個大男孩似乎十分早熟,他處事穩(wěn)重,做事利落,與中原的貴公子們那廢物樣子全不相同。陳文茵甚至有時會懷疑,阿米爾真的與自己一般年歲嗎?
可他終究是個少年,他過早擔(dān)起了家庭的擔(dān)子,是因為他心疼自己的母親。當(dāng)他心中最脆弱的這一部分被觸動時,他終于像個少年人一般,生氣了、發(fā)怒了、哭出來了……
這一刻的阿米爾,才是最真實的阿米爾,這才是把所有的成熟偽裝都撕個粉粹,真真正正的那個回鶻少年——阿米爾·薩巴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