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東西,也配說我爹爹么?”只見得那紅衣少女往前一步,杏眸圓睜,頭發(fā)上的紅穗火燒般扎眼,秀眉倒立,抬手就要拔劍。
或許是因?yàn)檫@位姜小姐并未來過南篁,并未見過南藺溯或者是我,小丫頭上來口無遮攔也是正常,不諳世事的原因,竟是連太子是誰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口中的東西,就是南篁未來的帝王,是堂堂正正的南篁太子爺。
如果原本是我和南藺溯說了過分的話語不好下臺,這火爆脾氣的大小姐就是上天賞賜下來緩解氣氛的。
這表面上看起來是更加劍拔弩張,針尖對麥芒就要抄家伙打起來,但實(shí)際上,單方面的辱罵和互相爭吵那便是完全的兩回事了,一個是過錯皆在襄渠,而另一個就是兩者扯平的小摩擦罷了。
這樣南篁不至于顏面掃地,他們也不見得有多高尚。
只見得那姜盟主的女兒揮揮袖子,當(dāng)啷一聲寒器出鞘,直直弄到四四方方的筵席場都閃了閃,引得滿堂驚呼。哪里會有人料想到事情變成這個樣子,好好的歡聚一堂,當(dāng)真是被王將軍夫人說中了。
但顯然兩邊的侍衛(wèi)也都縮在一起吃酒,趕過去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那火紅色的影子還未曾被黑夜沾染,便蹭得一下閃到了南藺溯面前,劍刃帶風(fēng)利落劈下,眼看著太子就要血濺當(dāng)場。
可憐這位涉世未深的倒霉病秧子還沒有認(rèn)真活一場,低頭巴巴地瞧自己白白嫩嫩的手,旁邊也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擋,更何況那殺氣騰騰的人過來早就嚇傻了。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皇子雖然遭人非議,卻哪里見得這種場面,被人拿著劍往下劈,那架勢就是要把自己剁成兩半,還能坐著就不錯了。
紅袖飄飄金光溢,白雪融,青絲繞,細(xì)絨點(diǎn)涼夜。
在厲閃之后眾人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發(fā)絲還未曾搭上肩頭,因?yàn)樯硇我苿佣鴰淼娘L(fēng)吹得金絲銀衫敞口大開,一身的華服褶皺在移動過程當(dāng)中完全打開,顯露出原本的模樣,絲絨貂皮純白羽和鑲嵌的金絲琉璃瓦碎剎那間在袖口翻飛波瀾壯闊的縫隙當(dāng)中若隱若現(xiàn)出光彩,內(nèi)斂的色調(diào)突然張揚(yáng)而輕蔑,那是習(xí)慣黑夜的眸子所帶來的最大碰撞。
頭發(fā)是完全松散下來的,我手上拿著主釵,小小花釵只是比一般副簪長些,卻是更加絢麗,因?yàn)榍闆r匆忙,我只得以釵代劍,抵擋住那寶劍下來的力量。
小小釵簪和長利寶劍交匯磨礪,外人或許不會看見那釵身的小小凹槽,只會看見利刃在半空停下,懸浮在離太子半指的高度,斬?cái)嗔艘桓l(fā)絲飄擺而下。
他們只會看見風(fēng)光的表面罷了,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
這個姜九兒見我用一只手就接下了自己心愛的劍怎么能夠服氣,心高氣傲本來就是這種小姐的慣病,所以不出所料的,她非但沒有及時(shí)撤手反而得寸進(jìn)尺地用力下壓。
釵到底是釵,裝飾的用品即使注入了內(nèi)力也只是一時(shí)半會兒的消耗,長久而言的話還是要傷身的,我索性往上一提,由釵身碎裂的力道震開了寶劍,隨即反手去掐她的手腕,從那手中奪過寶劍橫架在她的脖頸上。
綢帶翻飛,火花四溢。
我手中提著長劍,只是覺得沉甸甸的上面還鑲了珠,果然是個寶家伙。
只是三個動作的串聯(lián),所以也不過是電光火石間的剎那,眨眼就過去了,大概也沒有什么人真的看清了,而我只覺得眼睛一干澀,就知道這次是真的起風(fēng)了。
“姜小姐若是這樣不知好歹,那我當(dāng)真是要惱了?!蔽乙娒媲斑@個九兒姑娘終于安分下來,額間滑下的汗水打濕了衣襟,便就收了手上的劍笑道,“在我南篁,刺殺皇室可是要誅九族的。”
風(fēng)還未停下,聲音和草泥一同翩躚開來,我撤了劍以后就徑直走過了呆愣的她面前,來到了姜盟主面前。
這個男人似乎張開嘴還想要說著什么,卻不知道因?yàn)槭裁丛驔]有說出來。四目相對,我抿嘴淺笑一聲,雙手奉上寶劍,雖然手上先前和南藺溯弄出來的傷口依舊很痛,但是因?yàn)槿A麗厚重的禮服并不會讓我露怯:“姜盟主還是好好管教一下女兒吧,這般教養(yǎng)不好好約束一番,沒的傳出去也不好聽?!?p> “瀟湘——”
“姜盟主應(yīng)當(dāng)清楚,男女授受不親,如若盟主要一個稱呼,那一定應(yīng)該是殿下?!?p> 我把手里的劍塞在了他的手里后轉(zhuǎn)身回到席位:“刀劍無眼的道理,盟主一定要好好教了女兒才是?!?p> ——
坐著的老皇帝終于緩過神來,瞪著我和還半傻著的太子怒喝,卻沒有說指責(zé)的話語,我明白他是想要敷衍過去了,于是便站起身來斟滿酒杯敬過去。
“此事的確是我同舍弟做得不妥,還望姜盟主不要見怪,自罰三杯?!?p> 我抬起頭,現(xiàn)是看見變天了,繁星也再不清明,然后視線就被酒杯覆蓋,一口一口的苦酒灌下去,灼燒著喉嚨和嗓子,明明是同樣的酒卻再也感覺不到甘甜,眼前直喝到看不見天上的大星星開始冒小星星也沒有停下來,到了第三杯真是覺得時(shí)間過于漫長,竟然喝了半晌也沒有到底,黑洞洞的酒盞通體翡翠,在微弱燈光的映照下隱約可以看見自己的眼睛,竟然也是發(fā)紅了。
醉了,睡了,迷了,卻還是看得見自己的眼睛。
又三杯下肚已然是暈乎乎的,聽不清周圍人在說什么,當(dāng)然也不在意他們說什么,只是宴會上的精彩我是無緣見到了,頭越來越沉,眼皮耷拉下來有點(diǎn)想要嘔吐的感覺,只能不斷揉著眼睛試圖保持殘存意識到清明。
聲音有些遠(yuǎn),卻是知道重新熱鬧起來了,我知道自己做的很好,恍惚中還看見南篁皇帝對我偷偷遞來贊許的神情,還有他開口提的事情,讓滿座膛目結(jié)舌的樣子——最后我站起來,又獨(dú)自一人隱沒在樹林黑暗的角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