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姨叫什么名字？
叫燕柊霞。
晏柊霞，燕柊霞。
那個笑語嫣然的女子，其實比阿娘大些，那個我的燕姨，我的故人。
回憶中，我抬起頭，陽光模糊在阿娘的臉上，清晰的前瞬，我猛的頓住了回想，回到了現(xiàn)實。
“晏柊霞，你可知罪！”襄渠皇帝再次重復(fù)，聲音響徹在整個院子里，似乎是暴怒的前兆，墻上飛濺的血珠好像也被震住，不再往下流淌，只有霞貴妃突然反應(yīng)過來，叩頭的聲音。
“皇上……皇上！求皇上看在賤妾服侍皇上數(shù)十載，求皇上寬恕賤妾……皇上……”再看霞貴妃渾身鵝黃色宮服飾，果真沒有了半分當(dāng)年寶藍青翠的出塵，她慟哭著，匍匐著往前，高昂價格的禮袍粘著粘稠的血液，深紅一路簇擁前行。
“求皇上看在昭兒為國立功的分上……求求你……求求你，讓我干什么都可以……不要再讓賤妾去冷宮……賤妾會死的……會死的！”
“是賤妾的錯，是賤妾的錯。都是賤妾的不是——”
兩旁的宮女無言的走上前來，壓住了拼命掙扎的霞貴妃，之前通傳的太監(jiān)開始掌她的嘴。
世界其實并不安靜，只有皮肉清晰撞擊的聲音，還有霞貴妃已經(jīng)嘶啞喉嚨的嗚咽，以及瘋狂的尖叫，痛苦到了極致，口齒不清的求饒。
前刻還囂張到不可一世的妃子啊，就這樣淪為階下囚。
我只能夠看見她的背影，還有點點淌下來的血，絲絲入目，卻沒有讓我感覺到心疼。
只可惜了水果羹，我還是有些懷念，想要再嘗一口。
罷了，流光匆匆，花開花謝，果熟果落，會制佳肴的人也不止一個，這些過去已經(jīng)同我沒有關(guān)系了。
“欺上瞞下，維亂驕揚，囂張跋扈，現(xiàn)今辱子，明日將辱皇門，打殺和親公主，執(zhí)詐不愨，愧對高堂，你怎還有顏面活在這個世上！”襄渠皇帝字字誅心，那邊的霞貴妃還在涕泗橫流，臉上的血越來越多，大巴掌呼的狠快麻利，也不曉得她聽進去多少。
“孤容忍不了你這樣歹毒的女子！你知曉如果為了一己私欲殺了和親公主的后果嗎？你應(yīng)當(dāng)明白，這公主死了，就要孤勞心勞力——襄渠根基業(yè)大，卻也容不得你來敗壞放肆！”老皇帝已經(jīng)氣的胡子發(fā)顫，后面的一眾宮婢立刻搬來椅子，又是順氣又是勸慰消火，一時之間原本應(yīng)該混亂不堪的場面，卻是各司其職，井然有序。
末了，這位年邁天子似是還不解氣罵道：“如你這般的妃嬪，就當(dāng)載入那孽嬖傳，叫你遺臭個千年方才能解孤心頭之恨。”
“父皇，兒臣未能攔住母妃，反而助紂為虐，若是要罰母妃，那就加上兒臣一并罰了吧！”那邊見勢頭不妙，景昭疾呼膝行幾步，想要伸手去拉襄渠皇帝的龍袍下擺，卻被一腳踢開。
這樣的景象有些似曾相識，諷刺的很。
“昭兒，你滾回來，你沒有這個父皇！你不要同個沒臉的癩皮狗一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這個偽君子！你給本宮滾回來！”那邊的掌嘴已經(jīng)停止，霞貴妃突然停止了低聲的嗚咽，突然指著襄渠皇帝怒喝，因為被突然放下的緣故，身形一歪，我看見那張面孔已經(jīng)被劃的浴血，破爛，面目全非，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雖然已經(jīng)張嘴都困難，她卻失了神志，好像不要這張臉了般，張嘴大罵，像極了市井潑婦，臉上的傷痕拉縮裂合，像是無數(shù)血紅的眼睛眨開，咧開血紅的嘴巴，肆意的笑著，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鮮血，吞噬著瓷磚上的白色，門檻上的灰色。
“不要求他！他忘了，他全都忘了，忘了本宮當(dāng)年對他的好，忘了本宮當(dāng)年究竟是如何對他的，忘恩負義的老東西……本宮早就受夠你了！求你這種不要臉的東西，我一個死賤死賤的婆娘就夠了！”
我只看見歇斯底里如同中魔的霞貴妃再次被走上前來的太監(jiān)一巴掌打的失去了重心，整個人往旁邊一甩，臉上的傷口盡數(shù)再次裂開，緋色瘋狂的往外流淌，隨著瘋狂噴出的顏色，再也沒有了粘稠，盡數(shù)倒落，腥紅的倒影變得越發(fā)猙獰。
她吐完了血，又開始笑，開始大笑，開始瘋笑，笑到上氣不接下氣，嘶啞的喉嚨嗚咽著殘喘。
我冷眼看著，心里卻是說不出的感覺，沒有可憐，沒有波動。
之前的我也是這樣——或許有時候人可悲到怒極反笑，那就是到了極致了罷。
“你都忘了，忘了呀?！边@個之前還在苦苦哀求的貴妃完全變了模樣，面孔和身體扭曲著，把那張已經(jīng)丑陋到無法直視的面孔轉(zhuǎn)向襄渠皇帝，“你這個負心漢……我早該知道的，我早該明白的?！?p> 她像極了個怪物，緩緩的把身體彎曲，顫抖著弓在一起，像是乞丐，又像是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理智，在一眾仆婢面前，在金烏面前，在萬千盤旋環(huán)繞的龍前，在皇帝面前，在所有人的目光里，像是個卑微的戲子，供人取笑的丑角。
她低笑著，有點像是咳嗽，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晏氏試圖謀害楚睢瀟湘公主，按國律叛國，其罪當(dāng)誅九族?！?p> 襄渠皇帝卻好像完全沒有在意這樣失態(tài)的貴妃，像是已經(jīng)面對了無數(shù)次這樣的場面，即將捻花折草般不甚在意，眼中是波瀾不驚，之前的怒意也蕩然無存，方才的發(fā)作似乎只是為了將戲推到高潮，只是面無表情的和身邊的太監(jiān)低語幾句，最后從太監(jiān)尖細的口中說出最終的判決。
“誅九族……你也沒有九族?！崩匣实劾淅涞男?，“加把火候，宮內(nèi)凌遲吧?！?p> 這下是連體面的死都沒有了。
我不曉得對于這樣的結(jié)果應(yīng)該是悲是喜，這樣的刑法或許并不人道，但對于一個不能稱之為人的東西來說，這樣結(jié)果或許是最合適的了。
我被自己的想法驚了驚。
“父皇！”景昭突然又叫了聲，聲音里卻沒有悲痛，像是表面禮節(jié)上喊的，然后就沒有了聲音，這樣一喊，卻也沒有人理睬，沒有人在意。
可憐霞貴妃還想要護這個兒子，這個兒子明明沒有半點在意這位母親的下場，甚至沒有絲毫想要憐憫，只是想著要明哲保身。
這短暫的寂靜突然被打斷了，卻不是景昭求情，而是霞貴妃突然抬起頭，直勾勾的盯著我，眼中是近乎癡狂的迷離。
那讓我恐慌的感覺盤踞心頭。
????“瀟湘？瀟湘公主？”她重復(fù)了一遍，然后開始喃喃自語，“瀟湘，瀟湘，瀟湘，你回來了嗎？”
清蒸榴蓮
伏筆伏筆 阿娘，和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