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前的黎明是漆黑的，我掙扎著想要從夢境當中脫離出來，虛影重重，似乎要把我像漩渦般吞噬進去，偌大的人世間，竟還沒有我可以容身的地方么？
塵寰多我不多，少我不少。
我拼命睜開眼睛，周圍的場景依舊漆黑，只比夢中更加漆黑哉冷森哉蕭瑟哉。
眼角的液體還留有余溫，尚未干涸，塌陷進頭發(fā)和頭發(fā)之間，沾濕了枕邊，這里卻是已經(jīng)涼透。
不知道是誰把我重新安置到了原本休息的房室，一個人也沒有，一點聲音都沒有。
我騰的從床上彈坐起來，跌跌撞撞的尋了鞋子，幾乎來不及細細感受那來自膝蓋的疼痛，就速速往外跑，臉上的淚痕突然因為風的來到而轉(zhuǎn)變了方向，急急的往后流，剎那間最后的溫度也消失殆盡。
雨停了。
景燁的木門已經(jīng)開了，卻突然看見陌顏站著，靠在墻上，臉上帶著苦澀的笑容，而鄔煬死死的盯著他，似乎已經(jīng)到了暴怒的邊緣，突然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領(lǐng)：“怎么回事？怎的會這樣？不是萬無一失么。”
陌顏沒有說話。
這兩個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我的到來，一個盛怒，一個像是丟了魂。
他們的對話讓我心里一緊，腦海當中剎那間閃過最壞的下場，剎那間呆滯，腳下的步子也停了下來。
如果……出事了……
“瀟，湘？”當那熟悉的聲音傳過來，我反應了半天，終于把目光聚焦到鄔煬身后的景燁身上，他半坐著，臉上掛著笑，一雙久違眸子，似乎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出現(xiàn)過像這樣的色彩。
我感覺呼吸又回到了身上，搖搖晃晃，邁步往里走，面前的人越來越近，木門外突然透進來絲來自初陽的淡淡輝亮，卻看不真切，我大步走過鄔煬和陌顏的身邊，滿眼都只剩下了面前的他，那唯一的光明。
“景燁……”我輕聲喚，拉住他的手，外面的光亮突然盛開，從木門打進來，剛好落在他的面孔上，他的眸子里，亮晶晶的，山河大海滄海桑田，川流不息千變?nèi)f化盡在其中，所有灰塵雨水草藥，所有悲傷苦難困惑，都在這刻被洗滌干凈。微微有些發(fā)苦的喉嚨翻滾了兩下，終究是沒有吐出別的話語。
我在他的塌邊，看著他，心系著他，明白他還有呼吸，他還能夠睜開眼睛，他的眼睛里有我，我的眸子里有他，這樣就足夠了，真的足夠了。都不重要了。
“瀟湘……他沒有恢復?！蔽肄D(zhuǎn)過頭，循著聲音看過去，鄔煬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離開，只剩下陌顏。
他看著我，指指景燁，剛才或許是因為黑暗，而沒有看清楚，現(xiàn)在是清晰了，也看的很清楚那張有些歪的面孔，眼圈發(fā)青，好像是被打了拳的樣子，衣領(lǐng)有些凌亂，臉色蒼白，大雨沖刷過后，公子亦不再溫文如玉。
“我知道，不用你說我也明白。”我偏過頭，看著他的樣子，話語到了嘴邊卻終是沒有說出來，之前他和鄔煬的爭執(zhí)，似乎是因為景燁。
是因為陌顏沒有治好他么？
再一次看向景燁，心里酸澀，卻說不出什么話來。
我不要他恢復什么勞什子神志，就這樣，只要他活的好好的，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不過鄔煬到底是為什么和陌顏置氣，我還是想不明白。
之前明明是他們很熟悉的樣子，而且怎么看都至少是老友的關(guān)系，不可能不知道陌顏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佳，甚至反倒拳交相向。
我所看見的這個場景，陌顏明顯是被動方，這中間到底是那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
鄔煬真的有這么好心，為了個他之前根本不屑一顧的癡傻皇子，竟然因為單純的治療失敗，和朋友反目么？
我是不相信的，而且心知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而且剛才陌顏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倒是生出幾分逆來順受的感覺。
再加上之前一系列反常的舉動，零零落落，拼拼湊湊也得不到結(jié)果，就算不是針對景燁和我，也總歸有事情瞞著我們。
關(guān)于這兩個人的斗爭，一個是在襄渠皇宮說話都頗有份量的小世子，行蹤不定，又突然精通醫(yī)術(shù)。
一個是鄔葭尊貴的二皇子殿下，武藝超群，又長年混跡江湖，擺弄毒蟲。
這樣一個治，一個毒，相生相克，兩人的關(guān)系想必是復雜的，我還是不要摻合進去為好。
這里不能久留，我也不敢再拿景燁和自己的性命冒險。
成日里和兩個我完全不知道底細的人在一起，就等于把整個人的性命交給了他們，誰知道他們哪天有什么目的，把我們置于死地……
我不敢想下去了，只想現(xiàn)在就離開。
可是……我不可能和景燁遠走高飛，離開鄔煬陌顏這邊，離開襄渠皇宮，自由自在縱然是好的，雖說世間之大，但是襄渠泱泱大國，勢力遍及天下，就算是跑到國外也是插翅難飛，想要找兩個人還是綽綽有余的。
陌顏和鄔煬也說了，他們安排的人不可能瞞太久了，馬上就要暴露，到時候，不旦我不是癡傻的事情要曝光，景燁也要受了牽連。
我敢求助，讓鄔煬帶我和景燁出宮，也是因為景燁的地位太過于尷尬，平時不僅宴會根本不會參加，而且基本不會在眾人面前露面。這次估摸著是那些丫鬟婆子來送飯，卻老也看不見人，所以才起了疑心。不過因為覺得晦氣，還在猶豫要不要來一探究竟。
這個事情不能拖了，也不是什么我能夠左右的，必須回去，而且越快越好?。
“明天，就回，去?！本盁畹穆曇敉蝗粋鬟^來，就這樣在不經(jīng)意之間，沁入心扉，好像他看著我，完全沒有注意到陌顏還在旁邊站著，甚至說他還沒有恢復的尷尬，反倒竟然還出現(xiàn)了絲我從來沒有聽見過的溺寵，在什么地方暖暖的生根發(fā)芽且綻放，“好嗎？”
后面兩個字聽的不是那樣清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抬頭看過去，只看見景燁完全沒有變化的笑臉，心中最后一絲的不安也消失殆盡，嘴角隨之上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