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日奔波只為饑,方才一飽便思衣。
衣食兩般皆具足,又想嬌容美貌妻。
娶得美妻生下子,恨無田地少根基。
買到田園多廣闊,出入無船少馬騎。
槽頭扣了騾和馬,嘆無官職被人欺。
縣丞主薄還嫌小,又要朝中掛紫衣。
作了皇帝求仙術,更想登天跨鶴飛。
若要世人心里足,除是南柯一夢西。
最是狂風怕日落,刮了一整天的風沙,隨著日頭西斜,晚霞漫天,也漸漸的平息了下來。
一支馬隊晃晃悠悠的入了關,蒼涼嘶啞的歌聲就是從那馬隊首領的口中傳出,調還是《大漠謠》的調,詞卻是自己瞎填的,馬大胡子就好這口,人未到,歌先到。
“卸貨嘍!”
入了關,沒走多遠,在一座土樓前停下,馬大胡子狠狠咂了一口煙袋,呼號道。
那高亢的號子聲,和他的大胡子一樣長。
這只馬隊是望遠鎮(zhèn)唯一的一支商隊,常年往返于小鎮(zhèn)與大漠之間,輾轉來去,互通有無。
這里是邊陲小鎮(zhèn),幾十米高的城墻和關隘,將小鎮(zhèn)和大漠分隔開來,一來是為了阻擋肆虐的風沙,二來也是為了抵御沙漠狄族的侵襲。
這些狄族個個生的人高馬大、膀闊腰圓,說起話來甕聲甕氣、蠻不講理,他們性格兇悍、荒蠻殘暴,時常騎著能征善戰(zhàn)的漠馬自大漠深處狂襲而來,對著小鎮(zhèn)一頓猛攻,若能得逞,也不燒殺,只是搶掠,搶了就走,絕不拖延。
小鎮(zhèn)的百姓是恨透了這些狄族,稱其為狄妖,一個妖字,將狄族的強橫和百姓的畏懼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雖然是經(jīng)常發(fā)生搶掠的事,但雙方并非毫無往來,關外就有一條商道,正常的生意也得做,用小鎮(zhèn)百姓種出的糧食和生產(chǎn)出的工具,來換狄族肥美的牛羊和精巧的飾品。
但這條商道只有馬大胡子的馬隊敢走,這條商道就是他家祖上開的,走了百余年,小紛爭向來不斷,大麻煩從來沒有。
馬大胡子是望遠鎮(zhèn)的能人,也是個狼人,比狠人還狠一點。
土樓是馬大胡子的根據(jù)地,名叫馬家堡,這里也是望遠鎮(zhèn)的商圈,沿著馬家堡的圍墻一圈,三天一次小集,九天一次大集,叫賣聲此起彼伏,實在熱鬧的很。
馬大胡子的馬隊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
卸了貨,拴好馬,這些受雇于馬大胡子的把式們領了工錢,向馬大胡子行禮道謝之后,紛紛朝自己家走去。
其中一個穿灰色短衫的,身材高瘦,灰灰土土的短發(fā)隨意披在身后,臉上胡子拉碴,布滿血絲的雙眼顯出疲憊之色。
與小鎮(zhèn)百姓常見的方臉、鷹眼、蒜鼻、闊口、厚唇等面部特征截然不同,這男子雖然看上去十分憔悴,但五官絕對標致精細,透出幾分內(nèi)秀之氣。
不用猜,外來人。
只不過搬到小鎮(zhèn)的時間足夠久,老老實實做工掙錢,靠手藝吃飯,與小鎮(zhèn)百姓相處的很好。
這人名叫陳昊,是小鎮(zhèn)的鐵匠,無論是生活用具還是工具、農(nóng)具,鎮(zhèn)子上的鐵器多半都是出自他手,價格公道,質量上乘。
給馬大胡子的馬隊當把式,只是陳昊的副業(yè),他的主業(yè)還是鐵匠。
陳昊會武功,而且身手了得,這在小鎮(zhèn)百姓當中不算是什么秘密,馬大胡子每次出關必帶陳昊,陳昊若是不去,他也不敢去。
馬大胡子手下的把式分為金把式、銀把式、銅把式三種,陳昊就是那級別最高的金把式,出力多、威懾力強、工錢自然也是最高。
不僅付工錢,馬大胡子還送了陳昊一只整羊和一只銀鐲子,此時鐲子被塞在貼身的口袋里,一只整羊松松的提在手上。
遠遠的看見自家的房子,陳昊嘴角咧了咧,露出一絲笑容。
四米多高的木桿上挑著一面大旗,上面寫著陳記鐵匠鋪五個大字,筆法鋒利遒勁,似有風骨。
大旗之下,幾塊木頭扎起的小門,半扇門虛掩著。一道黃土壘起來的院墻,一米多高,二三十公分厚度的樣子。
院子里種著一小塊菜地,種豆得豆,種瓜得瓜,幾個成熟的大西瓜擺在地里,實在誘人。
院里有四間房,坐北朝南的兩間是臥室、一間是廚房也是飯廳,坐西朝東的一間則是工坊。
院子里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年一板一眼的練武,身材也是高瘦,五官與陳昊極像,身上短褲短衫粗布鞋,露出結實的胸膛和精壯的胳膊腿兒。
這是陳昊的兒子陳忘年。
“娘!我爹回來啦!”
就在陳昊抬頭望向家里的時候,院子里的陳忘年也是第一時間看到了他,高興的喊了一聲,一路小跑迎上來。
“爹?!?p> 陳忘年接過陳昊手里的羊,一只肥羊少數(shù)也有百十斤重,被十二三歲的陳忘年拎起來卻絲毫也不費勁。
此時,一名體態(tài)嬌小的女子從屋里走出,婦人打扮,手上還沾著水漬,甩了甩,笑盈盈的看著自己的丈夫和兒子。
這是陳昊的妻子韓瑾。
“昊哥,飯還沒好,你先歇會兒,讓年兒給你摘個西瓜解解渴?!?p> 韓瑾抬起袖子擦了擦陳昊額頭上的灰塵和汗水。
“你做飯,年兒摘瓜,我把這只羊收拾了,晚上咱們吃烤肉!”
陳昊點點頭,笑著說道。
這是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
西瓜大又甜,羔羊肥又嫩,米飯香又軟。
出門小半年,陳昊最盼望的就是這一幕,為了這一幕,再苦再累也是值得。
“瑾,這個鐲子給你。”
吃飯的時候,陳昊一邊說著,從懷里掏出銀鐲子遞給韓瑾,沒有什么膩歪的表白,十幾年夫妻的感情早已化為自然。
“洗衣做飯的,戴著也不方便,不過收著。昊哥每次帶回來的禮物我都收著,你出門的日子,我每天拿出來看一樣,就沒那么想你了?!?p> 韓瑾小心翼翼的將鐲子收起,甜甜的說道。
“爹,你偏心,我沒禮物嗎?”
一旁的陳忘年笑嘻嘻的問道。
“哎呀,還真沒有,飯吃完去院子里打套拳。”
陳昊兩手一攤,給兒子下了一道命令。
“不給馬兒吃草,還讓馬兒快跑,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陳忘年嘴上說著,卻是已經(jīng)站起身來,結結實實的扎了一個馬步,起手,揮舞一套拳法。
這套拳他每天都要練上好幾遍,早已爛熟于心,施展的行云流水。
“你出門的日子里,年兒可一天也沒有荒廢,日出前打坐,早飯后看書,午飯后練拳,晚上還要再看會兒書才睡覺?!?p> 韓瑾慈愛的看著兒子,在陳昊耳邊說道。
“年兒今年十二歲了,他的根基已經(jīng)牢靠,拳腳功夫也算過硬,接下來我準備教他練刀了。”
陳昊點點頭,滿意的說道。
“你不是封刀了嗎?年兒也不知道你會刀法的事,我看現(xiàn)在這樣就挺好,咱們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日子,你繼續(xù)教年兒拳腳,強身健體,日后還是個好鐵匠、好把式?!?p> 韓瑾有些緊張的說道。
“我這一身刀法,丟了可惜啊。我是封刀了,可不代表我的兒子也終生不能碰刀,陳國刀客的榮耀,便在我秦家身上,如今刀道沒落,我也于心不忍。”
陳昊嘆道。
他用的是秦家。
陳昊祖上本就姓秦,祖籍就是這望遠鎮(zhèn),至七代往上,秦家就是陳國第一刀客,天烈無影刀的美名也是在那個時候闖蕩了出來。
秦家祖上一身傲人刀法,自然吸引了當時陳國王室的注意,將其召之都城,在軍中做了將領,南征北戰(zhàn)殺伐無數(shù),立下卓越功勛,官至上將軍,賜國姓陳。
到了陳昊的父親這一輩,現(xiàn)今當權的昭王陳賀忌憚陳家功高蓋主,隨便尋了個由頭,一頂意圖謀反的帽子就扣了下來。
陳家以邊陲之地入都城,憑借過人刀法威震軍中,得賜國姓,這些早都讓朝中的權貴眼紅、嫉妒不已,一時間墻倒眾人推,碩大一個陳家,最后就只剩下陳昊這一家三口。
或許是昭王心中有愧,或許是陳家命不該絕,陳昊本來也不是陳家這一脈的嫡系,只在軍中任卑職,因此得以保存。
但昭王逼迫陳昊立下誓言,此生再不動刀,在望遠鎮(zhèn)安穩(wěn)度日,莫談國事,莫入都城。
一轉眼,來望遠鎮(zhèn)十年有余,早也習慣了這里的環(huán)境。
好的鐵匠,不一定是好的刀客,但好的刀客,必然是好的鐵匠,憑借著這一門手藝,陳昊一家三口在望遠鎮(zhèn)生活的低調而又幸福。
但刀客的傲氣始終在秦昊心中留存,家族的血脈始終在他身上流淌,即使再過去多少年,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東有天水黃金戟,蒼龍出??耧L起。
西有天余霸王槍,虎嘯山林鎮(zhèn)蠻疆。
南有天合君子劍,萍蹤縹緲云中現(xiàn)。
北有天烈無影刀,斬盡邪魔殺盡妖。
陳昊口中輕聲呢喃著。
這是陳國流傳已久的民謠,也是對陳國四大修煉派系的高度概括。
陳國有十三郡,三百余縣,其中以天水、天余、天合、天烈四郡最為出名,成名的原因就是他們各有一家修煉門派,難分伯仲,實力超群。
天烈無影刀,指的就是陳昊這一脈,祖上憑借無影刀法抵御大漠狄族入侵,一舉殺入大漠,縱橫數(shù)百里,與狄族高手過招無數(shù),從無敗績,不知道斬殺了多少妖魔。
依靠著秦家無影刀積累下來的威勢,狄族百余年不敢侵犯望遠鎮(zhèn),對陳國畏懼不已。
但隨著秦家奉詔入都城任職,整個北部邊陲的防御漸漸松懈,狄族才又重新活躍起來。
陳國好武,修煉成風,受天烈無影刀的影響,刀客也遍布全國,但正宗上乘的刀客,還是只有陳昊這一脈。
自從陳家敗落,刀客的地位也一落千丈,現(xiàn)在陳國談刀色變,不是畏懼,而是嘲諷,陳家已亡,刀客也就亡了。
現(xiàn)在整個陳國,真正繼承了無影刀法,當?shù)闷鹛炝覠o影刀五個字的人,只有一個陳昊。
但昭王卻讓他封刀,陳昊怎能甘心?
他從小培養(yǎng)兒子陳忘年潛心修煉,經(jīng)過十年的努力,十二歲的陳忘年文武兼修,根基深厚,性情堅韌敦厚,一切條件都已具備,陳昊的心也不由得活絡起來。
我雖然封刀,但我兒子,可以讓天烈無影刀重出江湖,再度威震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