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星瀾離開客棧,挑了鎮(zhèn)上裝修最為華麗的酒樓進入。吩咐小二道:“今天我包下這店。給你半個時辰打點?!?p> 小二打量王星瀾,為難道:“這個...小店可是得開門做生意的。怎好把客人往外趕?”
王星瀾沒有言語,隨手拋出兩小錠金子,負手直徑往三樓走
小二接過一掂,足金足兩,忙歡天喜地的張羅起來。
不到片刻,小二便將整店客人清出。王星瀾憑欄獨坐,自斟自飲,兩杯之后只覺滿心滿眼盡是苦竹與費九關(guān)的身影。喟然長嘆,頓覺索然無味。
又坐了一會兒,那翠衫少女自外回來。似是已經(jīng)查明了費九關(guān)的身份,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然后乖巧站在他的身側(cè)。
王星瀾點頭道:“原來是這么回事?!?p> 他一人獨飲越喝越是郁悶,干脆斟上兩杯酒道:“斜斜,陪我喝一杯吧?!?p> 那個叫斜斜的翠衫少女嘻嘻一笑,伸手接過酒杯,淺淺抿了一口,小聲砸砸嘴,一副陶醉的模樣。
王星瀾見她這樣,愁郁消減不少,也笑道:“你真是規(guī)矩了不少。記得有一年重陽,你嘴饞多喝了幾杯,醉得和我動起手來。后來被她罰在爛漫園里整整跪了三天?!?p> 斜斜一縮腦袋,吐舌道:“那時斜斜年紀小不懂事。大小姐責罰也是應該?!?p> 王星瀾扇子在掌心一下一下輕敲,瞭望樓外長街,悵然道:“過去有三年了吧...那天之后,我們就再也不曾見過面了。她現(xiàn)在可著實變了許多。”
斜斜見少爺又在發(fā)癡,小心翼翼道:“少爺。咱們就在這兒等大小姐?”
王星瀾嗯道:“先等著吧。”
他忽然沉默了下來。斜斜耳朵也一動,收起頑皮之態(tài),滿臉緊張。
一時間樓上寂靜無聲,呼吸可聞。王星瀾等了一會兒,開口道:“不出來見見嗎?”
樓中發(fā)出一聲輕盈地嘆息,清冷女聲幽幽道:“三年不見,你還是這般。”
她一開口,讓人只覺有一股清幽冷氣撲面,打骨頭里向外透著寒意。
王星瀾固執(zhí)道:“縱然三十年又如何?”
清冷女聲再嘆,樓中角落里,苦竹緩緩自陰影中走出。面帶復雜地來到王星瀾面前落座。
斜斜急忙行禮道:“見過大小姐?!?p> 苦竹一回首,平靜望著斜斜。
被她兩道逼人的眸光刺到,斜斜心中悚然,連忙改口道:“柳斜斜見過亭主。”
苦竹微微頷首,看著癡癡瞧著自己的王星瀾,搖頭道:“你不該來找我。百花與群芳不是這么用的?!?p> 王星瀾凝視著苦竹這張面容,這不是她真容??煞路鹜高^這張面具,他能夠看到苦竹最原初的那張臉。他深情道:“我在春水臺等你,你沒有來?!?p> 苦竹道:“我奉樓主之命,去刺殺陵川金景顏。這你知道?!?p> 王星瀾道:“金景顏已被仇斯年抄家流放,卻不是因為你?!?p> 苦竹眼眸微轉(zhuǎn),“另有要事?!?p> 王星瀾沉默,過了一會忽然道:“他叫費九關(guān)。那么醉倒的那位應該叫柯一塵。過河卒周蠻的弟子,陵川阜平城殺人劫獄的主犯,跟仇斯年有過節(jié)。兩天前有消息,兩人在陵川婁關(guān)鎮(zhèn)殺了兩隊黑龍衛(wèi)和一名衛(wèi)長??促M九關(guān)的本事,這應該出自你的手筆?!?p> 他瞬也不瞬盯著苦竹,“這可不是樓主的命令?!?p> 苦竹道:“我樂意?!?p> 王星瀾道:“為什么?”
苦竹嘴角微微翹起,坦然直面王星瀾,淡淡道:“我喜歡他。”
在旁默不作聲的柳斜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完全忘記了平時的教誨,張大了嘴巴直勾勾盯著苦竹,好像可以把她一口吞下去。
這種事情要是傳回倚晴樓,那造絕對要比把倚晴樓燒成白地來得震撼。那個跟萬年寒冰一樣的大小姐,居然說自己會喜歡男人?她知道什么是喜歡嗎?
王星瀾搖頭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p> 苦竹道:“嚴格說,我們從四歲一起長大?!?p> “對,我們從四歲一起長大?!蓖跣菫懶α诵?,“所以你應該知道,你騙不了我?!?p> 柳斜斜險些啊出聲來,滿臉好奇地瞧著兩人。
苦竹微微一笑,“果然騙不了。”
王星瀾繼續(xù)望著她,等待著她的答案。
苦竹輕嘆一聲,惋惜道:“你口口聲聲說三日之約,可你真把此事放在心上嗎?”
“我自然放在心上,凡是能與你見面的事,我都放在心上?!?p> 苦竹搖頭道:“你太讓樓主失望了?!?p> 王星瀾反唇道:“你從不會讓她失望。我又何妨疏懶些?”
苦竹似乎對他有些無可奈何,話鋒一轉(zhuǎn)道:“你此行齊云山。賀蘭已得到消息。會有兩名流主攔殺。”
王星瀾見她開始說正事,不禁在心中嘆息,點頭道:“群芳早有傳訊。是鐵刀疊山辛青,還有元神機?!?p> 元神機名字一出,一旁的柳斜斜臉色蒼白,微微顫抖起來,豎耳仔細聽兩人談話。
元神機,這是一個極為響亮的名字。名字的主人是一位賀蘭年輕人。此人武功低微,貪花好色,聽說對待女人很有一手,但賀蘭八部之中卻無人敢小覬于他。
因為此人出身賀蘭八部中的夜猿部元氏,乃當今夜猿族長嫡子。據(jù)傳他常年舊疾纏身,身體羸弱,所以不能習武。但他頭腦聰穎,手腕強橫,年僅二十便成為黑龍衛(wèi)三十六位流主之一,統(tǒng)領(lǐng)三侯人馬,與諸多天地境高手并列。
更有甚者,連帝師仇斯年也對他另眼相看,將他收做弟子。能被帝師賞識,這本身便是對他智慧最大的肯定。
苦竹道:“元神機是何等樣人不必多言。任由他干涉非常危險?!?p> 王星瀾并不在意元神機,只要在苦竹面前,他可以不在意任何人。他癡迷地望著苦竹談論事情時的神態(tài),溫柔笑道:“但你已有對策了?!?p> 苦竹見他如此,心里又是一嘆,“費九關(guān)與柯一塵。”
王星瀾見過費九關(guān),對他的實力大概有些了解,說道:“太弱?!?p> 苦竹道:“元神機受仇斯年培養(yǎng),雖然政見不同,但對仇斯年很是崇拜。柯一塵曾在阜平看山樓贏過仇斯年一局。元神機如果知曉,無論如何他都會找上她。如此便會有破綻?!?p> 王星瀾回憶那個趴在桌上始終沒看清面貌的醉鬼,心里有些佩服。世上能令仇斯年吃癟的人不多,實際上他只知道柯一塵一人,“不管真假,能在帝師手下活命,的確可以和元神機斗上一斗。那么費九關(guān)呢?”
苦竹眼神有些躲閃,“阜平那晚我也在場。此人剛猛勇悍,重義氣輕生死。正合適做你的幫手?!?p> 王星瀾搖頭道:“北地尚武,猛士多有,一諾千金者也是不少。這不是理由?!?p> 苦竹又道:“照膽現(xiàn)世。他是過河卒周蠻的親傳弟子?!?p> 王星瀾道:“他是誰的弟子并不重要。周蠻身為天地武人固然強橫,可費九關(guān)只不過是個初武境??v是名師之后,面對黑龍衛(wèi)又有何作用?”
苦竹微顰道:“此行難以大張旗鼓??v然樓里出動也只可在外圍接應。我要對付辛青,百花要攔截黑龍衛(wèi)。需要一個誰都不會注意的人作為奇兵。”
王星瀾盯著苦竹道:“你以前可不會說這么多話解釋。”
苦竹眉頭舒展,坦然道:“我想讓你帶他進入。”
王星瀾道:“為什么?”
苦竹認真道:“我很在意他。”
她眼神坦然沒有絲毫躲閃。王星瀾望著苦竹,低頭苦笑道:“我真希望這回你也是騙我?!?p> 苦竹目光柔和,“他功夫太低。又愛與人拼命。這樣的人出來行走是活不過半年的。”
王星瀾忽然激動道:“所以你保護他?堂堂天寒有雪!喬裝易容裝作他的侍女?現(xiàn)在還要我?guī)M入齊云山?讓我給他...”
事關(guān)隱秘,他說了一半就沒再說下去。但在場的三人都明白他說的是什么。
苦竹她直視王星瀾,坦然道:“我也是女人?!?p> 王星瀾心痛難耐,無法面對苦竹的目光。他低下頭,慢慢喝了杯酒,攸然笑了起來,“一個只會逞血勇的莽夫居然能得你青睞,他在阜平就算被砍死也值了?!?p> 他把酒杯放回桌上垂著頭道:“我會帶他進入。你說的話我都會照辦。”
苦竹點頭,起身便欲離開。忽見王星瀾抬起頭,堅定道:“不過等我從齊云山出來,他便再也不可能得到你!”
苦竹沉默,眼神中透著復雜愛憐的情緒,“此行樓里投入了那么多心血。你卻只想著我嗎?”
王星瀾望著苦竹,痛苦道:“因為我愛你。為何你能那么冷漠?如果你真的絕情,又為什么要處處照顧我關(guān)心我?”
他終究還是說出來。苦竹望著他,一如三年前他第一次這么對自己訴說時那樣。她幽幽嘆了一口氣,用那種清冷的語氣道:“我關(guān)心你,照顧你,甚至喜歡你。可我并不愛你。這沒有騙你,你知道?!?p> 看王星瀾表情愈發(fā)難過,苦竹心中涌起關(guān)切,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如果你再執(zhí)迷下去。別說三年,我可以永生永世不見你。我向來說到做到,這你也知道?!?p> 王星瀾像是受傷的野獸,哀嚎一聲,猛地后退,將桌椅全部撞到。仿佛苦竹的手是塊烙鐵,燙地他痛徹心扉。
“不要再問為什么。原因你知道??扇绻銏?zhí)迷不悟,我不建議再說一遍,讓你好好認清楚現(xiàn)實。”
苦竹恢復到原初的冰冷,目光堅定再無半點憐憫。她再也不看王星瀾,盈盈走下離開。臨走之際,淡淡說了一句話,語調(diào)仍然那么平靜淡漠。
“我是你姐姐,也只是你姐姐。星瀾?!?p> 王星瀾如遭重錘,他雙膝跪地,劇烈喘著粗氣,勉強用手捂住胸口。柳斜斜驚叫一聲,將他扶起,他卻依舊凝望著苦竹遠去的身影,痛苦呢喃道:“花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