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洳醒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回到了客棧,還是她剛來的那間房,光線從床旁邊的窗戶射進來,強烈的刺眼。
即使有紗幔,也擋不住太多的陽光,就這樣直直的照在易洳臉上。
臉上被陽光照的有些熱乎乎的,易洳瞇了瞇眼睛,抬手擋了一下,陽光從手指縫里穿過去,易洳看著這雙白皙還帶有嬰兒肥的手,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反胃的感覺。
她轉(zhuǎn)過身,趴在床邊干嘔了幾聲。
明明,沒有血腥味,什么痕跡都沒有,她偏偏覺得這雙手難聞的很。
她微微蜷縮起手指,因為用力,指間發(fā)白,似乎要扣進床縫里去。
門突然被推開。
“祁風(fēng),你醒了?!蹦裳咭簧砗谝伦吡诉M來,顯然是換過了衣裳,整理了一番。
易洳這才想起來看身上的衣服,看了眼才放下心來,她只是除了外衣,其他的衣服整整齊齊,沒人動過。
但她手上臉上的血跡是沒了的,看樣子,是墨成堰動手,幫她擦干凈了。
一想到昨天那血腥,易洳反胃的感覺又涌上來。
墨成堰放下手上的餐盤,快步走過來,用內(nèi)力為她調(diào)息了一會兒,才神情嚴(yán)肅,“你的郁結(jié)更重,若是你再這么耗損心智,遲早要出大事。”
墨成堰并沒有開玩笑,逆天改命本就是要付出代價的,命盤改變,代表著逆了天道,自然不可能平白無故就給了這么天大的好處。
而對于易洳來說,她逆天改命的代價,就是身體。
原本就因為那次差點沒命而體弱的她,又因為重活一世而耗損心智。
體質(zhì)已經(jīng)弱的不行,即使易洳作為神醫(yī),也無力從已經(jīng)破敗的身體上找到天道插手的癥結(jié)。
而墨成堰既然是推算的人,自然也是知道這種損耗,曾經(jīng)給易洳的,就是緩解癥狀的藥方。
但藥方也不過是藥方,藥再珍惜,再名貴,哪怕絕跡,它也只不過是俗世的草藥。
想要根治,恐怕不容易。
但易洳哪里有時間想身體的事。
她如今都十歲了,十二歲是一個重要的轉(zhuǎn)折點,她斷然不能在這時候放松警惕。
所以,即使這樣耗損,易洳卻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我知道的,你給我的方子我也有在尋找,放心,完成不了你說的治世,我還沒那么容易死。”
易洳幾乎是半開玩笑的說,語氣顯得輕松無礙,但蒼白的臉色和因為干嘔而沙啞的嗓音,絲毫沒有說服力。
墨成堰有些生氣,“別開玩笑,你知道的,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墨成堰,命格改了,就代表這是一次機會,我不可能白白放過,哪怕墜入地獄,該做的我還是會做。
何況,只是單純的耗損,已經(jīng)是極小的代價了。
擅長推算,窺探天命的你,難道不理解嗎?”
這是第一次,易洳沒有刻意的生疏,而是簡潔直白的叫出墨成堰的名字。
墨成堰臉色有些冷,他不是不理解,世界上人千千萬,哪有幾人能這么幸運改變已經(jīng)定好的命格。
這種事千年難遇,何況,他連祁風(fēng)到底改變了什么樣的命運都不得而知,只知道他最后恐怕不太好,否則,哪里有這樣的機會。
一般改變命格的,不是有沖天的怨氣,就是有莫大的遺憾和悔恨,他們因為求不得,放不下,逆天改命回來。
說不上是好事還是壞事,或許有人覺得值得,或許有人覺得徒添煩惱。
但他知道,祁風(fēng)的目標(biāo)從來沒變過,他一直不曾詢問過祁風(fēng)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只是明白他有才能,能匡扶天下。
他尊重他的隱私,也不曾派人查過,但如今他已經(jīng)危急到生命了,難道要用命,換一世的重來嗎?
“祁風(fēng),你告訴我,你都經(jīng)歷了什么?!”他頭一次這么失態(tài),這么壓抑的問別人原來的遭遇。
易洳顯然有些閃躲,她重來一世,連阿爹阿娘都沒有告訴,真的要告訴他嗎?
不是她不信他,而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難道,她要全盤托出,說她是丞相府獨女,被人滅門,復(fù)仇不成反被人用煮沸之刑殺死嗎?
那段記憶,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就連凝兒他們也都相繼去了,她成了世界上最孤獨的人……
“我……原本處在極度的黑暗和血腥里……”易洳過了一會,才開口說道。
這句話是沒多少意義的,但墨成堰松了口氣,他愿意說出來,也是有了進步。
至少不是全部埋在心里,任由黑暗滋生。
他看了眼易洳的手,見她雙手握拳,用力的有些發(fā)抖。
想了想,他抬起一只手,摸了摸易洳的頭,像是長輩安撫那樣,輕聲道:“沒關(guān)系,已經(jīng)過去了……
你手上沒有血腥了,不用那么在意?!?p> 他并不想知道,為什么昨天的她突然瘋魔,這是她的心魔,觸碰了,就是割裂靈魂的劇痛。
是心痛的無法呼吸的感受。
所以,他才突然想把她保護起來,不再讓她面對寒冬,面對血腥。
“祁風(fēng),你還小,一切都來得及,不用擔(dān)心,我會幫你?!?p> 說著,墨成堰又安撫的揉了揉。
動作很輕柔,完全不像是這樣清冷的人會做出的暖心動作,但莫名的,易洳心里的黑暗照射進一絲光明。
誰說她想要殺遍仇人,滿手血腥,就不渴望光明?
而如今,似乎墨成堰就是那個光明。
易洳慢慢松開緊握的手,手心有深深地紅痕,是指甲的痕跡。
也是易洳自從重生,就沒有留長指甲的習(xí)慣,否則,她的手心必定要被刺破的。
“暗四呢?”易洳不放心,她記得暈過去之前看了一眼他,他嘴角已經(jīng)有了血跡。
看樣子受了不小的傷……
“他確實受了不小的傷,但并不危及生命。”
墨成堰知道她關(guān)心暗四,瘋魔化也是為了暗四,足可見她的重情。
易洳一聽暗四沒有生命危險,才松了一口氣,暗衛(wèi)對她來說,和家人無異,失去一次親情友情的她對這些人更加看中。
她怎么能容許家人一般的存在被人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