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修的身份,大體上,雷橫已經(jīng)有底了。
對方身上有股書卷氣,卻不像一個讀書人,不然,哪個讀書人會放棄大好前程,放棄功名,去做一個最低賤的商人呢。
他蠅營狗茍于行商之事,想必出生于商賈之家,能請得上張捕頭口中兩個武功高強的保鏢,家中資產(chǎn)定然頗豐,性子急躁,喜怒都寫在臉上,跟一般所見奸詐詭譎的商人有很大不同。
這種人,大抵從小成長在蜜罐子里,家里長輩對他肯定寵愛非常,不然也不會任他肆意胡來。
做生意?呵,他會嗎?
雷橫并沒有因為曹修突然的一下心生懷疑,只是愕然道:“呃,只是想跟公子商談一些合同上的事,既然公子想在這里談,就在這里談好了……”
說著,就讓管家去書房取買賣雙方的契約去了。
“嗯,好啊?!?p> 這一邊,曹修剛才聽雷橫提起在大街上看到他和曹鶯鶯的事情,心中狐疑,他說這句話難道僅僅只是為了套近乎嗎,不對,剛才說話的時候,雷橫的兩顆眼珠可都在曹鶯鶯身上,他只當(dāng)自己沒看到。
曹修向來喜歡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別人,記得雷橫那句話里還有一個表弟,楊信跟他說過,五鬼山的匪首雷橫以前是個孤家寡人,這哪里來又蹦出一個表弟,這其中怕是跟曹鶯鶯有關(guān)了,果然,貴女之恥就是個坑啊。
想著事的時候,雷府的管家已經(jīng)把契約書拿出來了,順帶的還有紙跟筆。
曹修先把契約書仔細地看了一遍,他確實是想跟雷橫達成某種短期上的合作,只是當(dāng)看到上面的幾個條款時,怔住了。
“雷老板,這定金一千兩怎么回事?從沒有聽過啊,而且合同上面說無論我這里要什么藥材,都只能從你雷府進,這,這……這也太那個了吧?”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剛才還稱兄道弟的兩個人,此刻已經(jīng)快要劍拔弩張了。
代入的是個剛剛出門,想自己闖下一片天地的富商公子,心高氣傲,焦躁沖動總是難免的,心底有不爽,自然不能藏著。
何況,上面的這兩個條款哪里是建立在買賣雙方的公平上,簡直就是霸王條款啊,不管什么人,都不會同意的。
當(dāng)然,曹修現(xiàn)在是涉世未深的許仙,作為一個愣頭青,初見這種條款,該作怎樣夸張的表情,該有怎樣的動作,以及驚訝時音量的大小,他都調(diào)的很準(zhǔn)確。
雷橫見曹修這個樣子,樂的哈哈大笑,“許公子真是太有趣了,我這上面的款項不論是誰來了,都這樣,就算我與公子一見如故也改變不了,你若不信,大可以出去問問,我雷橫做生意從來是童叟無欺?!?p> 好一個“童叟無欺”,這分明是變相敲詐,果然是做強盜出身的。
曹修失笑道:“這樣子,我怕不能與雷老板合作了。”
果然是二愣子,稍微一下就不舒服了。
雷橫笑道:“許公子,我給你的優(yōu)惠已經(jīng)很多了,所有藥品全部打七折,你還想要怎樣呢?”
曹修道:“算了算了,我還是去找其他供貨商,雷老板這樣的條款,我實在難以接受?!?p> 雷橫搖了搖頭道:“公子若想在溧元縣待下去,最好是跟雷某合作,因為在這個溧元,你是找不到第二個草藥供貨商的?!?p> “呵,打擾了,告辭。”
曹修憤怒地站起身,假意要走。
雷橫大笑起來,像哄小孩子一樣,“好好好,雷某算服公子啦,好吧,既然公子不愿走契約,那我與公子不妨換一種合作方式,怎么說大家都一見如故啊。”
曹修記起楊信跟他說過,雷橫之所以能在溧元叱咤風(fēng)云,除了沈家這個靠山外,還有一手漂亮的坑人手段……
“這樣吧……”雷橫見曹修沒有走,而是背對自己,就知道他心動了,于是道:“……先不簽合同,也不要定金,頭三個月,雷家主動給公子供貨,三個月后,公子若覺可以,那我們就簽一個內(nèi)部合同,這合同簡單,只要公子每個月進的貨中我雷家占八成就行?!?p> 這條件初一聽,感覺沒什么問題,可楊信告訴曹修,一般違拗雷橫的醫(yī)館藥鋪,都堅持不到三個月,其中原因,楊信查不出來,只是知道那些藥鋪醫(yī)館,要么治死了人,被封了,要么在官府過來檢查時,發(fā)現(xiàn)草藥有問題,但至始至終,都查不到雷橫頭上。
曹修當(dāng)時聽完楊信的話,仔細地想了想,感覺這衙門里也有他雷家的人。
好嘛,他貴為一縣之長,除的就是這種坑害百姓的人。
只是現(xiàn)在,感覺自己有種引人入套的嫌疑,不不不,他是在秉公執(zhí)法……
“這,雷大哥,這樣子,多不好意思……”
曹修回過身,面上的表情從剛才的憤懣,快速轉(zhuǎn)變?yōu)樾老?,稱呼又變了,聲音也高了許多,天知道,他的表演天賦從哪里學(xué)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們一見如故嘛?!?p> 雷橫與曹修相視一眼,兩個人確認過眼神,是相互要坑的人。
……
曹修走出雷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快黑了。
時間進入八月,天氣漸漸有了秋意。
回去的路上,曹鶯鶯把不高興都寫在臉上,想來雷府一行,令她很不爽。
曹修問她:“姐,怎么,誰又惹你生氣?”
曹鶯鶯瞪了他一眼說:“那個姓雷的,剛才一直盯著我看,肯定沒安好心,而且他是什么群盜,又是采薇的仇人,你說你怎么就跟他合作了?最后他的那一席話,傻子都聽出來是騙人的。”
曹修看了她一眼,故作驚訝道:“所以……姐,你聽出來了?”
“我當(dāng)然聽出……嗯?”
曹鶯鶯咀嚼了下曹修話里的意思,頓時怒氣滿滿,鼓起腮幫子道:“你說我是傻子?你居然敢說我傻!”
哎呀媽耶,天地良心,他曹修可什么都沒說。
“你自己承認,我能怎么辦?我也很無奈啊?!?p> “別跑,打死你!”
兩個人就這樣,你追我打,奔跑在夕陽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