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在梅娘已有身孕,白玉榷最終交代了所有罪行,宋義陷入了思考。
最終,他只暫時把白玉榷收押,審判在日后找尋更多證據(jù)再進行。
事了,眾人卻有悲有喜。
吳雪搞不明白為什么蘭兒和秦如夢為何愁眉不展。
宋義、余伴塵等官府中人回衙門料理后事,就與吳雪等人暫且分別。
當晚,眾人沿著英璃的大街走著,吳雪很是疑惑,為什么所有人都喜氣洋洋的,就只前面的二女眉間帶愁。
這件事不是很好的結(jié)束了嗎?
可他不知道,他們不知道的是,那些不過是秦如夢施展的幻境之景。真實的事雖然當事人都還活著,但卻是另一種結(jié)局。
到了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秦如夢輕輕喟嘆一聲,就向他們告別。
臨別,秦如夢笑著看著吳雪,說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p> 吳雪微微笑了笑,摸了摸鼻子,道:“實在太多了。到現(xiàn)在我還有些困惑。”
秦如夢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良久,道:“有些事,若是還沒來,講當做它永遠不會來。若是有一日它來了,無論結(jié)局如何,再做打算罷...”
吳雪雖然跟她就只數(shù)面之緣,但見到的她從來都是自信、面帶鬼魅之笑,好像無所不能??山裢硪娝齾s好似有難言之隱,又欲言又止。
蘭兒和石業(yè)蘭與秦如夢告別過后,先去了一家客棧,準備打尖休憩。
雖然已經(jīng)很晚,但街市的人依舊很多。
到了夜晚,才發(fā)現(xiàn),城市另有一番熱鬧。
有很多事情,都是見不到光的。
吳雪笑道:“這么說,可真不像你?!?p> 秦如夢道:“怎么不像我了?”接著她霍然面色一轉(zhuǎn),一種難以描述的媚態(tài)又重新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來。
她像是游蛇一般滑步貼近吳雪,吐露著蘭麝之氣,吳雪不自覺地往后退了一步,尷尬地笑了兩聲。
秦如夢眼眸子里透著異樣的光。這是吳雪不記得,卻似曾相識的感覺。
吳雪輕嘆道:“你可以晚點再走?!?p> 秦如夢蛾眉微起,面帶嬌笑,說道:“怎么了,雪容弟弟,是不是舍不得姐姐走了?”
吳雪只訕訕地笑著,連話也不知怎么說了。
秦如夢一轉(zhuǎn)身,雙手輕輕背在身后。
吳雪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
她身姿風騷韻雅,長發(fā)及腰,發(fā)間配飾在夜晚的燈光下熒光閃閃。
不知為何,吳雪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是見到所愛之人的歡喜,也不是他鄉(xiāng)遇故知般的激動。
這種感覺很奇妙,光是看著她的背影,吳雪就有一種說不出話的感覺。好像這種感覺不止一次出現(xiàn)。
忽遠忽近,如霧如靄。
吳雪輕輕道:“我送送你吧...”
二人就這么沿著街邊緩緩地走著。
突然,秦如夢說了一句:“他已經(jīng)把如夢的功法傳授給你了?”
吳雪一愣,道:“嗯。”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把在山谷中的奇遇告訴了秦如夢。
她眼睛不知在看什么,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漸漸模糊,只有余光里的事物才是真實的、可以描繪的。
吳雪有一肚子的問題,但不知怎么,一看到她就說不出了。她好像把問題都消解了,如墨在水中暈散開來,從游絲到一片渾濁,無法琢磨了。
不久,二人來到了城北一角,那里有一個貢以歇腳的落處。有一處活水,修葺為池。
池中水寒涼透徹,二人到了邊上,坐在池邊。
秦如夢輕輕把鞋襪褪去,往冰涼的水中踩去,濺起朵朵水中花,向遠處消散。
吳雪只看得心驚肉跳。
如此明目張膽地盯著一個女子的腳實在無禮,可他就是挪不開眼睛。
她的腳指節(jié)分明,膚如白玉,透著血管淡青的紋路,腳背弓起,似乎隱隱約約透露著神秘的暈色。
在她的腳趾邊,有些許紅腫。
看來她已經(jīng)走了很遠的路。
吳雪瞥著那些紅腫,心想肯定很疼。她為這件事出了不少力吧...
秦如夢原本看著自己的腳上傷痕,突然若無其事地轉(zhuǎn)向吳雪。后者趕忙轉(zhuǎn)開眼睛,卻逗得她一陣怪笑。
秦如夢身體悄悄靠近了吳雪,昵聲道:“要不要給我上些藥膏?”
吳雪口干舌燥,抬頭看著滿樹的玉蘭花,道:“這還是你自己來吧!”
秦如夢輕嗤了一聲,“真不懂憐香惜玉!”接著她壞笑道:“這樣可是會讓女孩子認為你不夠體貼的...你的蘭兒妹妹也不喜歡一個木頭腦袋吧?”
吳雪道:“她...她...若是她,我...是可以的...”
秦如夢見他的搞笑模樣,不由得咯咯直笑,如晚間風鈴,如秋之鶯啼。
“真是令姐姐刮目相看!想不到你對那小姑娘還真是深情!我不逗你啦!”
她上了藥,穿上鞋襪,道:“好了,就到這里吧,我走了,別讓她等太久?!彼Φ馈!耙粋€女孩子是不會希望讓自己的情郎跟另一個女人走得過近的!”
吳雪只“誒”了一聲,話還沒說出口,秦如夢卻如樹上玉蘭,身影霍然化作玉潔花瓣,翩翩落下。
這里已經(jīng)沒有一個叫秦如夢的姑娘了。
吳雪不由得苦笑,搖了搖頭。他倒不是有什么甜言蜜語來挽留,他只是想說,這不是幻覺吧?沒想到話還沒說出,她就消失不見了。
真的如流水逝落花。純白冷香的玉蘭花。
一陣靜默,耳邊呼呼而過風的聲音。
吳雪回身離去。
他謹遵師傅的囑托,帶兩壺西域佳釀,回去慶祝一下三人團聚、事件了解。
吳雪拎著酒壺,微微笑了笑,眉眼忽閃過一陣疑惑。
這件事并沒有結(jié)束。還有一塊拼湊不上。
吳雪往回走著,他走得很慢,戴著斗笠,遮住了臉。就好像他還是那個易容的老伯一般。
突然,一個轉(zhuǎn)角過后,有人在他右肩拍了一下。
來了!
吳雪一笑,突然回手,一把抓住了那個人。
那人個顯得很驚愕,無辜地看著他。
那人赫然便是“小乞丐”孟舞未央。此刻她干干凈凈,動作輕快利落,怎么看也不像一個長時間行乞為生的乞丐。
她見吳雪衣著動作都還是先前的模樣,就上前去。但沒想到臉卻不是老人模樣。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她掙扎兩下,卻發(fā)現(xiàn)手腕被緊緊抓住,根本扭不出來。
吳雪微微笑著,道:“沒有。你沒有認錯人?!?p> 孟舞未央道:“你知道我要找什么人?”
吳雪一笑,道:“你找的不就是我嗎?”
孟舞未央臉上一紅,她的手腕被一個陌生少年抓住,而那人卻不是她所想的人。
“呸,真不要臉!誰要找你?”
吳雪嘆了口氣,看著面前那個扭捏掙扎的女孩子,道:“你找吳雪對不對?”
孟舞未央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吳雪道:“我就是?!?p> “你就是?”孟舞未央突然笑了起來,“我要找的人是個老伯,可你卻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吳雪哈哈一笑,壓低了嗓音,道:“是這樣嗎?”
這儼然就是那個叫吳雪的老伯的聲音。
“怎么...怎么會...”
吳雪淡淡道:“你很聰明,但閱歷未深,自然不知道。這是易容術(shù)!”
孟舞未央渾身一顫抖,突然叫道:“救命?。∮腥朔嵌Y了!”
吳雪眉頭一皺,嘖了一聲,立馬捂住她的嘴,摟住她,輕功一展,三兩步就沒了身影。
街上的人還很好奇,怎么剛剛還聽見聲音,什么不見身影呢?
吳雪把她帶到了一個覺對安靜的地方,絕對沒有其他人來的地方。
他們現(xiàn)在置身于城外的一片樹林里。
孟舞未央從吳雪手中掙脫,一臉無辜地靠在樹上。好像面前的是一個圖謀不軌的禽獸。
吳雪好笑地看著她,道:“你不用再裝了?!?p> 孟舞未央眨巴眨巴眼,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吳雪嘆了一口氣,道:“這一切...或者直接說第五起兇殺,是你所為?!?p> 孟舞未央突然笑了,好像被一個很好笑的笑話逗得發(fā)笑。
“你說那些兇殺案是我做的?”
吳雪不置可否。
孟舞未央暗自咬牙,張開雙臂,讓吳雪一覽無余地看著她的身子,道:“我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弱女子,他們可都是叱咤江湖已久的高手,我怎么殺他們?!”
吳雪只微微笑著,看著她。
“起初我也有些懷疑...直到第五起案件的發(fā)生?!?p> 孟舞未央道:“哦?那又如何?這世界上不是每天都有很多人殺人,很多人被殺嗎?”
她語氣冷靜的可怕,根本不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所說的話。
吳雪都感覺寒冷,太過寒冷。
吳雪道:“其實...你那天在準備殺王老板的時候,是準備了一個替死鬼的?!彼挥傻每嘈?。
“哦?那你為何要懷疑我呢?”
吳雪道:“因為你準備的替死鬼,就是易了容的我。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你好像對老年吳雪放了一手,并沒有害他。”
吳雪看著她,接著說道:“那晚,王老板為何遣散了所有白玉榷的守衛(wèi),并不是不信任白玉榷。而是有一個女人在他那里!”
孟舞未央歪著腦袋,笑道:“那個女人就是我?”
吳雪點點頭,道:“所以你就找了另一個替死鬼,就是派出守衛(wèi)的白玉榷。沒有比他跟合適的人了。”
孟舞未央眼中閃過一道異光,她已經(jīng)不笑了。她的臉色很冰冷,月光在她臉上那么寒涼,在她的眼中也不再是閃著單純的光。
“那么...那四起案件如何解釋呢?”
吳雪道:“這就是你的計謀最巧妙的地方。沒有比兵不血刃、借刀殺人更巧妙的計謀了!”
“借刀殺人?”孟舞未央倏爾笑了起來,笑得很惡毒。
吳雪道:“你要報復的,不光是讓你家破人亡的王老板。還有...讓你姊妹離散的白玉榷和他的手下!”
聽到這里,孟舞未央身子一顫,“你說姊妹?”她笑了兩聲,“我從來都是自己一人,哪來的姐姐?”
吳雪嘆了口氣,看著她的眼睛,那眼睛不似初見時那么純潔,閃著天真無邪的光芒。她確實把吳雪騙了。
“你是有一個姐姐的,只不過,你認為她死了。她也是這么認為的?!?p> “你——你什么意思?!”
吳雪接著道:“你的姐姐,她是叫孟舞青吧?”
聽了這個名字,孟舞未央突然一抖,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人提到這個名字了??墒撬龥]有忘!
“你怎么知道?”
吳雪道:“她自己告訴我的?!?p> 原來,先前在十二琉璃莊,一眾人對峙的時候,吳雪有幾個疑問,就跑過去詢問了梅娘。
而梅娘,就是孟舞青!
吳雪把事情經(jīng)過告訴了孟舞未央,她忽然面露痛苦,幾乎快要作嘔。
“當年你姐姐以為你死了,其實你只不過是找了個跟你年齡身材相仿的女子,殺了她,毀了她的面容,替換了你,讓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是因為不堪被凌辱自殺了!”
吳雪喟嘆一聲,“連你姐姐也這么認為。所以,前面那四個人的死,是你姐姐離間他們,被白玉榷所殺,然后嫁禍給魔教的!”
孟舞未央呆呆站在那里,眼睛已經(jīng)失去了光芒。
良久,一聲幽幽的聲音在林子里傳來,“她怎么樣了...”
吳雪道:“她和白玉榷已經(jīng)伏法,但宋大人對梅娘網(wǎng)開一面,只是把她留在府衙內(nèi),著人看管。”
殺人是死罪,為何會對她留手?孟舞未央疑惑地看著吳雪。
吳雪嘆了一口氣,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悲傷。
他緩緩吐出幾個字:“她已經(jīng)有了身孕。”
這簡單一句話卻如雷霆一般,孟舞未央細消的身體忽然止不住微微顫抖著,她睜大了眼睛,淚水無聲地從眼眶滑落。
一時靜默。
只有寒風吹過林間的聲音。
突然,只見昏暗中閃過一道寒光!
孟舞未央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就往脖子上劃去!
就在刀刃已經(jīng)貼著她的脖子的時候,卻不動了。
吳雪雙指已經(jīng)夾住了刀刃!
就連吳雪自己也沒有想到,情急之下居然爆發(fā)出了這么強大的力量。
孟舞未央猛一抽過刀,就還準備往自己身上刺去。卻被吳雪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掙扎著,眼淚顆顆崩落。
“是我害了她!我殺了人,你為什么不讓我去死?!”
她掙脫不了吳雪如鐵鉗般的手,痛哭著,伸手去捶打吳雪??伤麉s像是石頭一樣,紋絲不動。
吳雪冷聲道:“你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p> 孟舞未央呆怔著睜大了眼睛,看著吳雪。他認真地看著她,眉頭緊皺,有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刀落了地。
她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氣,身子一軟就欲倒下去。
吳雪扶住了她。她再也忍不住,整個林子里響徹哭聲,幽幽轉(zhuǎn)轉(zhuǎn),悲悲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