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之中,陰差各有其職。
有專門去往人間勾魂的,有接引亡魂去枉死城、下地獄及投胎轉(zhuǎn)世等等,各司其職,互不干涉。唯有手中的一本亡魂薄,提示著所尋之人。
頭一個月,如蔓成了去人間勾魂的陰差。
勾魂一事也不難,只需在人瀕死之時等著,待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氣,用毛筆在亡者額上一點,那魂魄便不自主從體內(nèi)脫離,跟在陰差身后,尋找下一位亡者,直到陰差一天的任務(wù)完成,便帶這些亡魂于子時進入酆都城。這些魂魄剛脫離肉身之時,自然是不怕這日光的,然亡魂一旦進入暗無天日的酆都城后,再想出來,那便是見不得光的。
除了將死之人,尋常人是看不見陰差的,故而如蔓也只能隱去身形,不讓尋常人瞧見。
“這閻王老頭還真是精明,偏生讓我來這蒼州,這活兒真是生生比其它地方多了好幾倍?!比缏淹嬷种械墓椿昝P,暗地里罵著閻羅王,心里開始后悔起做這陰差了。
然早已夸下海口,便也硬著頭皮上了。
如今這天下已是一分為二,皇帝與勤王各占其一。蒼州以東南方向的各州已是勤王的囊中之物,稱國號為后秦,似是要效仿始皇帝的雄心壯志。而天高皇帝遠,遠在京州的天子是無暇顧及遠在南方的各州。且勤王在朝中籠絡(luò)了不少臣子,故而東南各州并未像蒼州那般戰(zhàn)亂,而是在軍隊一到城門之時,守城的將士紛紛舉了降旗,大開城門,迎接眾將士。
然蒼州百姓就沒有那般幸運了,軍隊主力皆在蒼州,僵持不下,畢竟誰都想要拿到這蒼州,亦是舍不得丟的。
這如蔓第一個要勾的魂,便是在沙場上戰(zhàn)死的郭志。
郭志是徽州人士,二十歲從軍,如今已有十個年頭了,現(xiàn)在當今鎮(zhèn)國大將軍段之忠麾下,為上等兵。段之忠效力于當今圣上,不為勤王的再三籠絡(luò)所動。
勤王的軍隊在蒼州城中斷糧多日,這日終于是等來了從吳州運來的糧草。大將軍段之忠得知消息,便令底下一校尉帶領(lǐng)兩小隊精兵在蒼州城外埋伏著,準備偷襲,從而截下糧草。
郭志便身在這兩小隊精兵之中,在路旁埋伏著。
只聽見馬蹄聲遠遠傳來,看人數(shù)也不過八九人,郭志心中大喜,此事定是能圓滿完成。待那隊人馬運著糧草到了眼前,那校尉一發(fā)信號,兩小隊精兵便沖了出去,將那隊人馬團團圍住。
“唉……”如蔓在一旁嘆了口氣,捂住了雙眼。
郭志兩隊人只慶幸對方人少,卻不知那帶頭運糧草的是勤王麾下新封的懷化大將軍韓通,底下八人皆是死士。這是勤王那邊故意放的消息,只說運糧草的是一校尉與幾個小兵,這才誘使他們前來自投羅網(wǎng)。
直到兩方人打斗起來,校尉這才意識到他們中了計,連連喊著撤退。然懷化大將軍韓通何等厲害,不等他們撤退,迅速出手,幾乎是一擊致命,便同部下死士將這兩小隊精兵盡數(shù)殲滅,獨留了那個校尉回去通風報信。
再三確認地上沒留活口后,韓通及其部下便重新運著糧草上路了。
如蔓在一旁等著郭志斷了氣,用勾魂毛筆點了點他的額頭,郭志的亡魂便從體內(nèi)脫離出來。
郭志對眼前的狀況仍是有些迷茫,伸出半透明的雙手看了看,又盯著腳底下自個兒那具死不瞑目的尸體看了好久,終是不可置信的自問道:“我……這便死了?”
“是啊,剛剛咽的氣,血還熱乎著呢?!比缏谝慌月唤?jīng)心道。
“你是何人?”郭志這才發(fā)覺身旁還有一人,脫口問道。
“我是陰差,是來引你亡魂去陰曹地府的?!比缏忉尅?p> “我竟然死了?我真是死了么……”郭志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如蔓淡淡瞟了他一眼,也不說話。拍拍手,開口道:“走吧,尋下一個人去?!?p> 郭志的亡魂控制不住的走向如蔓,跟在她的身后,與她步伐一致。
郭志這才開始接受事實,回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其他亡者,問道:“那他們呢?”
“還沒死透?!比缏鸬?,“你無需擔心,自會有其他陰差來收他們,我的任務(wù),只需收你一個亡魂罷了。”
郭志沉默不語,終是抬起頭嘆了口氣,望向遠方,語氣有些悲傷:“終是再也不能見她一面了?!?p> “哦?”如蔓起了興致,一臉探究的看向郭志,“她是誰?”
“她叫楚楚,宋楚楚。”郭志神情溫柔,回憶著往事。
宋楚楚,是竹溪村唯一的老秀才宋義安之女,不同于尋常的鄉(xiāng)下姑娘,宋楚楚自小便隨父親讀書識字,性格嫻靜,長相端莊秀麗,不用說,在家也是頗受寵愛的。
而宋義安在竹溪村頗有聲名,雖中了秀才,然自知能力有限,各州又人才濟濟,往上再考實屬困難。便在竹溪村辦了個小學堂,安安心心的當了個教書先生,也還備受尊敬。大部分的村民們雖覺自個兒沒什么文化,卻也盼望著自家也能出一個如宋秀才這般有學識的后輩來。于是紛紛省出些錢來,讓自家適齡的男孩來宋秀才的學堂念書,就算考不了功名,那能上幾年學,多識幾個字也是好的。
郭志便同村中男孩一樣,被自個兒的父母送來這小學堂念書。
然郭志實在是算不上聰慧,是為中下之資,而讀書這事各人有各人的資質(zhì),若真是平庸愚鈍,也實在不能強求,能學多少便算多少。
再說這宋楚楚,雖說是女兒家,然宋秀才思想開明,向來對“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這些個酸腐思想感到不齒。故而在教學時,便也在學堂中為自家女兒留了個位置,與其他男學生一同聽課。
這些男孩本也是對此事稀奇不已,他們哪見過有女孩在學堂念書的。然久而久之,便習慣了,亦沒有了當初的詫異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