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要給大哥下葬了，你……”陸階在小祠堂緊閉著的門外站著。
陸夫人的聲音從房間里飄出來，“我不去了。你們幾個去吧，我就在這里坐著，等你們回來?！?p> “那……”陸階對著門縫，“我叫桂喜或是月梅過來陪著你吧？”
“不用，我自己坐一會兒，靜靜?！标懛蛉说穆曇袈犉饋碛殖劣址€(wěn)。
陸階轉頭看了看臺階下站著的陸姣，陸姣對他點了點頭，輕聲說：“那咱們走吧?！?p> 聽著門外的腳步聲走遠了，小祠堂里跪在軟墊上的陸夫人一下子癱軟在地上，抬頭看著案桌上一上一下、一大一小的兩塊牌位，失聲痛哭……
本著聿州“老還在、少不辦喪儀”的風俗，陸泉的下葬過程極為簡單。
陸階捧著墓盒，陸姣和孫文月在其后一左一右跟著，加上隨身丫鬟，后面跟了來順他們幾個男人，這就成了一支簡單的隊伍，上路了。
孫文月哭得軟了腿、迷了眼，梨香和秋玲一邊一個地攙扶著。
陸姣拖著步子，一步一頓地走，寶心一只手提著裝了燃香燒紙的籃子，一只手挽在陸姣的胳膊里。
一行人一同到了墓地，幾個男人們手腳麻利地在陸家族墓園里陸泉該睡下的位置挖好了一個四四方方的淺坑，而后便退到了一旁的地里。
陸階走上前，輕輕將墓盒放進去，退后的幾人向前走了幾步，等著陸階發(fā)話。
陸階看了看陸姣，又看了看孫文月，和她們二人一樣盯著墓盒木木地立了一會兒，背過身去：“填土吧！”
鏟了土掩埋好了陸泉，寶心拿出三炷籃子里的香點好，走到陸階身后，雙手奉上：“大夫人，二少爺，小姐，落香了?！?p> 陸階轉過身，拿了一炷，看向陸姣和孫文月。
“大嫂，拿香吧?！标戞舆^寶心雙手捧著的兩炷香，自己捏了一炷，一炷遞向孫文月。
孫文月已經(jīng)不哭了，擦了擦眼角的淚痕，點了點頭，接過了香。
“寶心，你把籃子給我?！标戨A指著寶心放在后面的籃子，“我們自己來吧，你們可以退了?！?p> “是?！睂毿男∨艿交@子前提了過來。
陸階接過籃子，放到陸泉的墳前，回過身看著其他人退到不遠處，便對孫文月和陸姣說：“大嫂，小妹，過來吧?！?p> 孫文月和陸姣上前了兩步，三人并立一排，齊齊跪下，將手里的香插在了陸泉的墳前。
……
小祠堂里，趴在地上哭沒了眼淚的陸夫人顫顫巍巍地爬起來。
被馬車壓過的腿雖沒有傷筋動骨，但這段日子的忙忙碌碌、走走停停并沒有讓腿得到好的休息，到今日了還是有些不舒服。再加上剛才雙腿蜷在地上，身體又整個兒地趴在腿上，壓了不少時間，竟稍有些生疼了。
陸夫人只好躬下身子，雙手捏了捏兩條腿，這才又站直了。
她久久地凝視著牌位，許久，才垂下了頭，左右望了望，搬了把一旁的椅子放到了兩只牌位正前方，坐了上去。
“唉——”陸夫人長長地嘆了口氣，便和牌位說起了話：
“老爺……榮生啊，你怎么就走了呢……”
“我都沒見上你合眼前的最后一面，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哦，我應該是還在昏迷不醒中……”
“我要是再硬氣一些，不暈過去，最起碼不至于看不到最后一眼?！?p> “感覺你昨天還在跟我說話，說到廟里給一家人求個平安，再給老二和老三兩個孩子求個好姻緣……一睜眼，你沒了……”
“你知道嗎？泉兒也走了……”
“我不知道老大的消息是什么時候送到家里來的。不知道是在你走之前，還是在你走之后。老二告訴我的時候就只說了個是前幾天送來的?！?p> “我那個時候人已經(jīng)木了，都顧不上詳細問了?！?p> “當時我暈過去了，不知道你從那時候就已經(jīng)走了，還是回到家之后才走的?！?p> “泉兒啊，母親錯了，我們錯了啊。當時收到你要去邊疆的信時，我們就應該立馬給你寫封回信，照著那個連你都不確定對不對的地址。有一半的機會能送到你手里，有一半的機會送不到你手里，但起碼送出去了，我心里就是安的，不像現(xiàn)在……”
“三年、兩年、一年、半年、三個月，我們就這樣等過來了。就剩三個月了呀！僅僅三個月而已呀！不到一百天的時間你就能回來了，誰知道還有這種事情會發(fā)生?！?p> “是，除了沒有及時給你回最后一封信，我們還做錯了一件大事，三年前就做錯了。那就是，三年前就不該答應你的要求讓出去?！?p> “可當時要是不讓你出去，你這一生也許都會活在遺憾里吧……所以讓你出去了，做母親的，以后就活在后悔里了……”
“榮生，老大的事，我沒有跟他們問細節(jié)。我問不動了。你一走，我覺得……我的心都塌了，可是他們告訴我，泉兒也走了……”
“你們父子兩個是商量好的吧？要走一起走，路上還有個伴兒？”
“我本來萬念俱灰。我也想像文月那樣，一頭撞向柱子去，可是我不能。因為我在你們兩個人的幻影中，看到了文月、老二和老三這三個實實在在的人?！?p> “所以我自己把自己穩(wěn)了下來。”
“文月……泉兒，你不要怪我……她還那么年輕，所以我有些自己的想法……我希望你不要怪我，也不要怪文月，你也希望文月以后過的好吧？”
“榮生，你也同意的吧？”
“老二和老三，我想看著他們兩個的……他們兩個的終身大事都成了……這是我剩下的最大、也是最后的愿望了。”
“從那天在崇華園里得知老大的消息，從文月要撞柱子的行動……從這些開始，我醒了……”
“我也已經(jīng)睡過去了?！?p> “我現(xiàn)在已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主意了?！?p> “榮生，你放心。剩下的兩個孩子，我會看著他們成家、有依靠的。”
“泉兒，我會妥善安撫文月，你也放心。你的弟弟妹妹，你自然也是放心就好了?！?p> “再后面的，你們就別管了，我會按照我的主意走的?！?p> “說了這么多，還真是有些累了。哈哈……你們不用等我說話了，我瞇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