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這……炒……炒樓?”
陸階帶著陸姣三人來到一家酒樓前,傍晚夕陽西下時分,正值這家店生意十分紅火之時。
“是啊,這家的菜特別好吃,快進去占個位子,晚一步說不定就沒位子了?!标戨A拉著陸姣跨進店里,瞥見一桌客人剛走,伙計才跑過去要收拾殘局,“快來快來,這一桌空了?!?p> 陸階挨著陸姣坐下,也招呼了青娥寶心坐下,伙計抹完桌子一路小跑送上了一份菜譜,菜譜呈上,伙計嘴里也沒閑著:
“公子、姑娘,火炙羊肉、鵝鴨排蒸、燒臆子、蓮花鴨簽、鵝簽、雞簽、酒炙肚胘、淋汁垂絲羊頭、入爐羊、羊頭簽、盤兔、炒兔、蔥潑兔、煎鵪子、生炒肺、炒蟹、炸蟹、洗手蟹,應有盡有,你幾位瞧著——”
“你這小哥,倒練的一副好嘴皮?!睂毿穆牷镉媹笠环嗣?,笑著打趣。
“姑娘莫取笑,都是我家頂基本的功夫?!被镉嬕残χ貙毿牡脑?。
“你家的店名也著實有意思啊,‘炒樓’……”陸姣見伙計搭話,也說道。
“這就有來頭了,我家本只做‘炒’的生意,后來生意起色好了,才增了別的樣數,但就是因為靠這‘炒’字好起來的,所以店名也一直保留著?!边@伙計看著年輕,聽這話卻應該是個在這家店有年頭了的老伙計了。
“原來如此?!?p> “來,看看吧,想吃什么。”姑娘們說話間,陸階已經把菜譜快速翻過一遍了,“今天趕路累了,吃完回去歇著,明日專門帶你去看看清水的好景致?!?p> ……
“少爺,太陽快落山了,我們歇在這劉家鎮(zhèn)吧,這兒也算是個小集鎮(zhèn),下一個集鎮(zhèn)還遠著呢?!睒茄蚪移瘃R車門簾,看著前方就到的小鎮(zhèn)子映在夕陽的金黃余暉里。
“好,進鎮(zhèn)子吧?!备咤\鈺靠在車架上閉目養(yǎng)神。
“元吉,永安,離大路,進劉家鎮(zhèn)?!睒茄蚩绯鲴R車喊話,話畢,兩架馬車邊扭了方向奔向劉家鎮(zhèn)。
入夜。
上弦新月下,沒了秉燭執(zhí)燈,夜里是極黑的。
小宅子里各屋的燈也都亮了,伙計們聽了陸階的吩咐,都掩起了平日的不拘小節(jié),紛紛向陸姣問好。
“小姐來啦?!?p> “出來一趟不容易,便多住幾天。”
“住幾天,玩幾天,再回去。”
……
陸家?guī)讉€主人平時都主要在聿州,分了能干、信任、跟著陸家時間長久的伙計當各地分店領班人,帶著聿州熟悉事務的幾個伙計來各地操持,再召了當地的人幫工做事。所以這院子里,有幾個從聿州分過來的人,由于每年陸榮生會叫店里人到家中吃飯歡聚一次,自然認得陸姣。
陸姣笑著與他們搭話,不多時,他們也各回各屋了。
青娥搬了圓凳,陸姣坐在飯廳門口,頭靠在門框上仰著看月亮。
“哥哥,你想家嗎?”
“想呀,尤其是想我妹妹?!标戨A對青娥擺擺手,指了指圓凳,青娥搬來凳子,陸階也坐在另一側門框邊上了。
“我也想,想家?!?p> “你出來一天就想家啦,你要是我,叫你出去住幾個月,是不是要哭著跑回去了,哈哈?!?p> “哎呀哥哥,別取笑我?!标戨A不知道陸姣心中所想,陸姣本想苦笑,轉念又想,既然找尋李元致無果,回家無望,就盡量不要讓這一家家人擔憂操心。
“哎?青娥家在聿州城郊,這個我知道,寶心你家在哪?”陸姣對著面前對自己側身坐在臺階上的兩人說。
“小姐,我家在聿州,聿州陸家。”寶心回頭看了一眼陸姣,又回過頭去了。
“不是,我是說……”陸姣知道寶心會錯意了。
“小姐你記性差了?!睂毿泥洁熘驍嚓戞脑?,又說,“寶心自幼沒了爹娘,叫叔嬸送來陸家,長大至此,我家當然就是聿州,就是陸家咯?!?p> 說到這兒,寶心倒是笑了,陸姣面色有點尷尬,看向陸階和青娥。
陸階有點不悅,叫了一聲“寶心?!?p> 寶心看陸姣為難,又像往日般嬉笑,湊到陸姣身旁,“小姐,你看我整日開心的樣子,早都對父母沒了印象,哪里會介意這個??靹e為難了,不然二少爺要惱我了,快笑一聲?!?p> ……
夜?jié)u濃,各人回房歇下了。
“寶心,雖然你那一時覺得委屈了,可你自己也聽得出來小姐并非有意提起,你何必惱。再親再好,你也得知分寸?!?p> 青娥和寶心并排躺著,說起話來。
“我沒惱,我后邊也說了我沒介意過這個?!?p> “你哪有‘介意’的身份,哪怕不提這個,就是平日里跟梨香藍珠一輩兒的人說話,你也得斂著你這小性子,你嘴上說出來說舒服了,可弄得別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就不好了?!?p> “可是……”
“還‘可是’,你性子活潑,平日里逗大家開心開心多好??上衲憬裢磉@般,久而久之,大家就不喜歡你了?!?p> “不喜歡我了???那我不要,那我以后不這樣了。”
“那就好,寶心,路還長,活潑是好事,但過了度就有可能成了壞事了?!?p> “嗯我知道啦,青娥姐姐,抱著你睡覺?!?p> 陸姣端詳著父母住過的小屋——簡單的木床,被褥還算挺新,小窗下的桌上空無一物,拉開抽屜,里面擺著兩本空白無字的厚本子,封面上寫著“賬簿”二字,零散幾只毛筆是用過的,硯臺里的墨干得裂了好幾道。
陸姣合上抽屜,吹滅了燈燭,鉆進被窩躺下。
還記得剛來這里的當天,父親和二哥從寧州回家,那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就老盼著他們再次到別的地方常住,自己就可以避開和他們交流見面。
再到后來,心里沒那么躁了,就開始渴望與他們交流了,然而他們又分散各處,大哥回營,父母白天都不在家,交流少之又少。只有二哥偶爾不去店里,在家時常會一起“串串門”,還算熟了些。不過那時的交流之渴望,沒有多少個人感情,不過是想了解更多信息罷了。
再后來,二哥也來清水了,家里徹底只有自己一個人了,只好整日和丫鬟們戲耍,可終究感情寄托是不一樣的。
直到那次,第一次出宅門,不對,是第二次,第一次一直和母親在馬車里,慫的眼神都不怎么對視,到了布料店里母親問自己喜歡哪一個花樣,自己扭扭捏捏說了句“都行”了事。第二次,算是第一回自己做主出門,也就是那次,在橋門坊遇到了高錦鈺,那之后生活也算多彩豐富了。
和母親的萬壽山之行,才算徹底打開了自己的心結,放下拘束,才對自己家人敞開了自己,發(fā)現他們一家,不,我們一家,是真疼這小女兒呀,有什么好的都緊著給這女兒。即便起初給大哥的回信里,自己皆不言片語,然而他每次都要專門問候問候自己、囑咐囑咐自己……
如今尋人無果,回家無望……順其自然,隨緣了……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