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寶心，你繡工最好了，我和青娥都比不過你。我近日想換個枕頭，你能幫我繡一個嗎？”一大清早，陸姣剛睜眼不一會兒，倚靠在屋門框上笑嘻嘻地看著灑掃庭院的寶心。
“好啊！”寶心一聽這個來了興致，停下手里的事興沖沖地看著陸姣，“小姐哪用得上說‘幫’這樣的話，想要什么墨樣，盡管說來?！?p> 墨樣？應(yīng)該就是問我花樣了。
“墨樣……”陸姣頭也靠到門框上，“你說說你拿手哪幾樣？”
“拿手倒不敢說，不過呢，像什么‘喜鵲登梅’、‘鴛鴦戲水’、‘鳳戲牡丹’、‘并蒂蓮花’、‘獅滾繡球’這些都能繡出來?！睂毿难笱蟮靡獾臉幼涌蓯蹣O了。
陸姣回頭看了一眼在屋里收拾打掃的青娥，“青娥，你說換個什么樣式的好呢？”
“小姐現(xiàn)在所用枕頭的墨樣是祥云團花，倒是可以再繡個有小動物之類的。”
陸姣又回過頭看著院子，“寶心，那就繡個又有動物又有花草的，怎么樣？但是呢，你剛剛說的那些墨樣我都不要，我等你給我個驚喜哦?！?p> “好嘞，我一得空就做，盡快給小姐做出來?！?p> “不用等得空，這幾天有什么事我都讓青娥去辦，你每日早晨打掃完院子便去做，其他的事不用操心，我給你準假，專心于此?！标戞粗鴮毿摹?p> “真的啊小姐！太好了！”寶心嚷道，“那我再去尋了新的肚草，洗得干干凈凈的，曬得熱熱乎乎的，從里到外給小姐呈上一個新枕頭?！?p> “好，要快點哦?！标戞?qū)毿臄D了擠眼睛。
“好好好，定叫小姐滿意?！睂毿囊幌?qū)ψ约旱睦C工是很自信的，如若她想專從此項，估計能成為聿州城有名的繡娘。只是寶心對這些名利毫不在乎，在陸家待的舒服，就只想一直待下去。
“青娥姐姐？”寶心伸長了脖子笑嘻嘻地看著屋里，“那這幾天該我做的一些事，就有勞青娥姐姐啦。”
“好，你自管放心?！鼻喽鸬穆曇魪奈堇飩鞒鰜?，寶心心滿意足地笑了。
吃過早飯后陸姣便與青娥出了門。這次出門不用躲躲藏藏偷偷打聽，而且有自己和青娥兩個人一起問，速度快極了，一早上便把城區(qū)主要街道都問了個遍。然而速度快不代表成效好，兩人仍然一無所獲。
“走吧青娥，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标戞诡^喪氣的。
“也好，吃完我送小姐回去后，我便去城郊家里代話。早上信已寄出，估計三五日就能到鳳鳴。”青娥看著陸姣的樣子，憂心忡忡。
兩人來到一家面館坐下。
“小姐還有什么要交代的細節(jié)嗎？”
“姓名跟你說了，大致樣貌，身長和我二哥差不多，這些你信里都寫過了，其他……唉，其他也就沒什么了?！标戞p手撐著腦袋，眉頭緊皺，“他一聽到是我陸姣找他，定會來尋我見我。”
吃完飯，青娥送陸姣回到家門口，便匆匆趕去城郊了。
午時日頭正高，陸姣站在大門口臺階下看著青娥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轉(zhuǎn)身正要上臺階進門，只聽身后傳來一聲“陸姑娘”。
陸姣回頭，高錦鈺正站在不遠處。
“高公子?！标戞χ觳接先ィ案吖觼泶?，是有事找我還是……”
高錦鈺笑笑，“沒什么專門的事，正巧路過，老遠看見你回來，便站在那邊等了等。走近了看你好似愁眉不展，便上前來問問陸姑娘，可是遇到什么難事？”
昨晚確實猶豫過要不要請高錦鈺幫忙，可自己與他僅兩面之緣，屬實沒有理由讓人家?guī)兔Γ蝗痪退懔税伞墒?，高錦鈺腳下走的路多，見多識廣，如果他能幫忙，說不定真有很大作用……
高錦鈺見陸姣面露難色，仿佛猜出了她的心思，認真地說：“陸姑娘若有事需要高某幫忙的，盡管開口就是，不必為難，我也很愿意盡我所能幫助姑娘。”
陸姣看著高錦鈺，正午的太陽高照，高錦鈺已是細汗涔涔。
陸姣“噗哧”一笑，“高公子，實不相瞞，陸姣確為一事所愁，如能得高公子相助，實在感謝?！闭f罷便欠身行了一個禮。
高錦鈺忙抬手示意，“陸家姑娘不必如此客氣，但說無妨。”
陸姣轉(zhuǎn)身看了看身后的家門，回過頭來看著高錦鈺，“陸姣女兒家身份，不便邀請高公子上門做客，不如請高公子做主，尋一處安靜優(yōu)雅之處，我請高公子小坐?！?p> “好，我常去慶豐路一家茶樓，名叫‘薈萃堂’，里面環(huán)境清雅，離此也不遠?！?p> “好，有勞高公子帶路?！标戞⑿χh首欠身，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陸姣跟著高錦鈺來到薈萃堂。茶樓面積很大，裝潢考究、裝飾典雅，有上下兩層，正中間直接通頂，能從一樓直接看到二樓邊上一圈。一樓均是散座，二樓沿圍欄一圈均為散座，靠墻一圈為一個個雅間。堂內(nèi)座位設(shè)置有度，桌子與桌子之間間隔較大，二人桌、四人桌、六人桌、八人桌均有安置。
店里的伙計一見到高錦鈺進來，立馬上前迎道：“高公子來了，二樓窗口那一間給您留著呢。”看起來店里的人對高錦鈺很熟識。
“多謝。茶還上常喝的‘君生’來。”高錦鈺笑著應(yīng)答，隨后回頭請道：“陸姑娘，請至二樓。”
二樓的雅間并不都挨著，每間中間隔開一兩米，擺放著大件盆景，或是植物，或是假山，或是木雕，或是懸掛字畫，格外別致。
高錦鈺在前，領(lǐng)著陸姣徑直走到東側(cè)靠窗雅間門口，“我有客人議事時，除了在自家桃花閣里，還常來此處。平日里友人相聚也常來此，長此以往，這家茶樓的人都熟識了我。每次來基本都在這一間，后來薈萃堂老板劉軒卿也成了我的朋友，他便將這一間好位置特意留給了我專用，店里的桌椅木雕也只從我桃花閣里進?！?p> “怪不得伙計們見了你好像見了自家人一般熟悉和親切。”陸姣點點頭，“也難怪，高公子品質(zhì)高潔、見多識廣，所以朋友眾多，肯信任者也多?！?p> 高錦鈺不好意思地笑笑，“陸姑娘實在過獎，快請進?！?p> 雅間門前設(shè)有深棕色木框梅蘭竹菊四條折疊屏風，走過屏風方可看見屋內(nèi)陳設(shè)。雅間內(nèi)寬敞明亮，臨街的窗戶占了一整面墻的寬度，使得屋里通風亮堂。窗邊向屋內(nèi)裝潢有半尺寬的窗臺，上面端放著幾盆綠植。屋內(nèi)擺著紅棕色的一張四人桌和一張八人桌，四四方方的桌子按菱形的樣子擺放著，以便兩桌的人互相溝通交流。
二人剛坐下，伙計的茶也端來了。
“陸姑娘不曾來過，我想對這里的茶品也不甚知道，也便自作主張直接點了茶?！备咤\鈺給陸姣讓茶，“這是薈萃堂專供的茶，在店里有個文雅的名字叫‘君生’，味道極佳，實屬茶之上品?！?p> “‘君生’……‘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倒是讓我想起這幾句詩來?！标戞p笑著說。
“對，這名字是薈萃堂掌柜劉軒卿親自取名，眾人猜測紛紛，然而到底為何取了這一名，他倒是始終不肯說?！?p> 陸姣輕呷一口茶，自己雖不懂茶，但這茶入口，唇齒留香，回味無窮，“果然好茶?！?p> 高錦鈺一向微笑，此刻卻咧嘴笑了，“姑娘喜歡就好?！?p> 陸姣這時忽覺甚是不好意思，兩只手放下茶杯顯得不知如何安放，只好抽到桌下習慣性地捏起衣服來，眼睛也只好環(huán)視四周，“這一雅間倒是挺大的?！?p> 陸姣的樣子高錦鈺都看在眼里，也環(huán)視起房間，“是的，有時來人多一點，這一間靠窗，大小也足夠，索性就留了這間?！备咤\鈺收回目光，看著陸姣：“不知姑娘今日苦惱，所為何事啊？”
陸姣這才正視高錦鈺，可眉頭上的疙瘩也順勢爬上來了——這三個月，找李元致毫無結(jié)果，倒是把自己眉間的“川”字紋熬出來了。
“我有一遠親堂哥，姓李名元致，三個月前與家人失去聯(lián)系，至今了無音信。他小時候常來我家，跟我很要好，最近收到他家人書信得知此事，很是心憂。今天早晨便是出門去街上打聽消息了?！币宦纷叩剿C萃堂，陸姣早已想好該如何跟高錦鈺說了。
“原來是因為此事。那陸姑娘現(xiàn)下找的如何了？”高錦鈺表情嚴肅下來。
陸姣搖搖頭，高錦鈺也就明白了，“聿州周邊的城市，我都熟悉，熟人也多，我可以托人問問，如果沒有成效，咱們再擴大范圍。至于聿州，我去幫姑娘尋找，我從小走街串巷，認識的人多，出門尋人也比姑娘方便得多?！?p> “這……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感謝公子。家中二哥去了寧州，我也書信了他在寧州那邊找，均一無所獲。公子相助，必定大有作用，陸姣實在感謝?！闭f著便起身行禮。
高錦鈺見狀，也趕緊站起來，“陸姑娘千萬不要客氣。你我那日橋門坊相識，也算緣分。今日能幫姑娘排憂解難，也是高某榮幸?！?p> 兩人重又坐下，陸姣給高錦鈺描述了李元致的大致樣貌、身長幾何。
“人海茫茫，可能尋找起來并不容易，不過高某自當盡力。另外，名叫‘李元致’者也許眾多，陸姑娘有何特征之物？我好散出話去，找來真正的李元致。”高錦鈺仔細思索著細節(jié)問題。
“若要按公子所說，散出話去，只需說‘師大應(yīng)用心理學陸姣在聿州華郢東街”即可，真正要尋的李元致本人一聽這話自會明白?！?p> “什么？師……”高錦鈺沒聽明白。
“我寫給公子看吧。”
高錦鈺喚人拿來筆墨紙硯，陸姣執(zhí)筆寫下那幾個字。
我的天，練了兩個多月的毛筆字了，寫出來的字稍微還能看吧，這兒一下子還緊張了，這字，嘖嘖，丑得不可方物啊。
陸姣遞上字條，看著自己不甚熟練的毛筆字，心里自嘲，面上難為情。
高錦鈺倒是根本沒有關(guān)注字跡，只看著那幾個字喃喃道，“師……大應(yīng)……用心……理學……師大是個人名么？師大這個人應(yīng)當用心地理會學業(yè)？”
陸姣沒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隨即又覺得不禮貌，“哈哈，這些話，真正的李元致定會明白。高公子只管記得千萬不要多字漏字便可，若是……若是以后有機會……我再跟公子好好解釋這句話的含義?！?p> 高錦鈺還是笑著，“哈哈，既然陸姑娘不便講出，我就不追問了。姑娘盡管放心，我定會好好囑咐所托之人，一定按原字原話去尋。至于這實際意思……高某真是希望以后真如陸姑娘所說，會有機會講與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