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盈也抬頭看著對面那人,眼神清亮無波。這晚他親自前來出乎她的意料,此時她特別想聽他說點什么。
可是他只是那樣定定地看著她,一言不發(fā)。
半晌,見他不動,冉盈委屈地看著他,說:“義士能不能將阿盈松綁?”
義士?宇文泰的嘴角一抽。剛脫險就等不及地要氣他嗎?
他不想管她了,懶著聲音道:“我覺得阿盈這樣挺好,免得上躥下跳張牙舞爪?!?p> 說著,徑自走到火堆旁,解下面罩,就著火堆烘烤著身上的濕衣服。他不慌不忙,氣定神閑,好像壓根想不起來旁邊還有個手腳都被縛著不能動彈的人。
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他斂垂著眉目,望著眼前騰騰的火苗發(fā)呆,不知在想什么。
冉盈見他不理她,等了半天,手被縛得實在是疼,只得回頭低聲求他:“丞相給我解開吧……手疼……”
“手疼?”他聽了,心里有一絲緊張,可想起上一回她以疼戲耍他,不免又板起臉,不動聲色。
冉盈苦著臉:“繩子縛得好緊,真的好疼?!?p> 他轉到她身后細細一看,她的綁在背后的一雙手腕紅腫著已經破皮,因為縛得緊,指尖已經微微發(fā)紫。他連忙為她解開手腳捆縛的繩索,不滿地念叨:“都腫成這樣了,不早說?!?p> 見他這緊張的樣子,冉盈的心里一暖,陡然地騰起一種異樣的感覺,有些局促地鼓著腮幫子無比委屈:“剛才就求你給我解開了……”
他一聽又惱了:“你明知道是誰把你救了,張口喊什么義士?孤能不氣嗎?!”
這么聰明的女孩,怎么就不會說點好聽的讓他高興一下?
冉盈依舊嘟著嘴不服氣:“我聽著好像是武衛(wèi)將軍和城防軍在捉拿賊寇,怎么丞相順路將我救下了,可不是拔刀相助的義士么?”
“順路?你……”宇文泰一氣,將她的手往旁邊一扔。真是聽她說兩句話就不想再理她了!
冉盈見他輕易就被自己氣得冒火,不禁噗嗤一聲笑起來。
宇文泰瞪著眼睛看著她,暖橘色的火光中,她的臉微微泛紅,深不見底的瞳中有火光在跳動。她渾身濕透,散亂的頭發(fā)一綹一綹地貼在額上臉上。
那樣子看在宇文泰眼里,狼狽中竟帶著幾分美艷。
他心中一動,想,這狗東西怎么這樣好看。方才千鈞一發(fā),竟沒想到那幫人已經被城防軍包圍了還負隅頑抗想要殺她。若不是他跟了來,只怕她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想到這里,他將她拎到火堆前,沒好氣地問:“方才害怕嗎?”
冉盈搖搖頭,垂下眼眸輕聲說:“我知道你會來救我的?!?p> 就是莫名的有這樣一種篤定。
宇文泰聽了這話,心里一暖,眼中就露出了溫柔疼愛的神色。這小家伙,總是惹他生氣,這話說得卻恁的窩心!
冉盈也看著他,只覺得他看著她的那雙深邃的鳳目中漸漸騰起說不清道不明的神采,有些癡,又有些灼人。
四周靜悄悄的。冉盈有點慌。要找點話來說,這種時候千萬不能冷場。
搜腸刮肚一番之后,她問:“你……你來之前吃過飯了嗎?”
宇文泰:“……”
話一出口,冉盈自己都要哭了。怎么能說出這么奇怪的話?
宇文泰沉著的臉忽的一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越笑越開心,最后忍不住放聲大笑。
“你……你笑什么……”冉盈一下子就結巴了,窘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宇文泰見她一臉想死的表情,還是笑著,伸手輕輕一彈她的腦門:“你這腦子里整天想什么呢?嚇傻了?”
冉盈忽然心里一動,她再也抵不住這樣一種溫柔。一個位高權重英俊無匹的男人,在這樣的雨夜冒著極大的風險親自趕來將她從刀口救下,她徹底知道了,那日“認真”二字,他確是認真說出的。
笑夠了,宇文泰輕嘆了口氣,說:“沒想到梁景睿膽子這么大,連孤的人都敢動。”
“所以你跟來了?”她望著他。
他垂目深深地凝視著她,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偸菍λ隣磕c掛肚的,卻不知如何開口說與她聽。
不說出來吧,這個小蠢貨又總是一副不懂的樣子。
賀樓齊和劉武走到山洞口,剛要出聲,劉武探頭見洞里兩人正在一起不知說什么,連忙一把捂住賀樓齊的嘴,將他拖到一邊,輕聲說:“別進去了,會挨罵的?!?p> 賀樓齊聽了,也輕手輕腳地探身望了一下,連忙縮了回來,兩人相視一笑。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
兩人一直站在洞口不遠處撐著傘等著,不約而同在想,丞相這算是終于將阿冉降服了嗎?以后不會再被她氣得肝疼了吧?
劉武忽然問:“聽說,阿冉同丞相說,寧與白衣為妻,不與天子為妾。你可知丞相是什么想法?”
賀樓齊說:“我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想法?自從達奚氏之后這都這么多年過去了,也沒見他有什么新的想法。靜觀其變吧,阿冉或許并沒有那樣的造化?!?p> 冉盈見宇文泰又不說話,又本能地搜腸刮肚想找點什么話題來打破沉默。
這次經過深思熟慮,她問的是:“我今天若死了呢?”
宇文泰聽到這個問題,抬起眼睛打量了她一番,哼地笑了一聲:“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長史哪兒沒有?孤再找一個就是了?!?p> 冉盈臉一黑,這人怎么這樣無情無義?出發(fā)前還說什么“孤喜歡阿盈”,“孤是認真的”,現在她就只是個“兩條腿的長史”了!
“我怎么也是為你死的吧?沒一點兒愧疚?”
“你不是為孤死的,你今晚若死了,那叫殳于王事。不管如何,孤會上表為你請個身后哀榮?!?p> “宇文泰!我若是哪一天死了,就每天晚上去嚇你!”
宇文泰聽了,啪地伸手又在她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逗你玩兒呢,別胡亂說話!誰讓你剛才氣我了。有孤頂著,還輪不到你死。”
冉盈一扁嘴,悶悶地轉過身去不再理他。想起他最后的那句話,慢慢地回過味來了。
宇文泰望著她那郁悶的小背影,忍不住偷偷笑了。
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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