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宙的夜空美過晚霞,可與大海深處奇妙多姿的世界相媲美。日出美在太陽剛露出地平線的那一剎那,而星宙的夜空則是將那一剎那的美化作永恒。我圈在樹上,想著地球上的夜空,當時的我傻傻地暗示自己,當我將天上的星星數(shù)完之后,桑奕就會接我回去。明明知道天上的星星在不停地變動,永遠數(shù)不盡,可是因為有了這樣的期待,每天醒來才能好好生活,晚上望著美麗的星空時,心情才能和身邊的人一樣開心,而不會因為一天過去桑奕沒來接我回家而傷心。我數(shù)了一天又一天,數(shù)到眼淚干了,數(shù)到心中最后一點希望破滅。雖然我經(jīng)常抱怨值勤無聊又枯燥,但因為這無聊的工作星宙才得以和平,才有了地球上美麗的星空,現(xiàn)在望著眾星守護的這一切,內(nèi)心就兩字感受:值得。
一道白影映入眼簾,待他走近時,我才看清是靈燁君披著白色的披風漫步歸來。靈燁君腳步輕盈,踩過的落葉無聲無息碎成散落的拼圖模樣。他沒有直接向院中走進來,而是拾級而上,走向了隔壁的果園。我迅速地跳下來,又爬上了靠著果園南墻的一棵大樹。靈燁君摘了一把橘蓮子,這是一種果肉飽滿清甜,殼有點硬的果實。靈燁君兩只指頭點了三下,橘蓮子聽話地在清水里泡進,瀝出,然后裝進了羅恬葉做成的兜袋里。
我在地球上交過一個三天半的朋友,他不去街上討錢的時候,就喜歡去小河邊看那些浣紗女洗衣服,當時我還不理解他的心情,不曉得洗衣服有什么好看的,現(xiàn)在終于能體會到一點兒了,洗衣服是沒啥好看的,但要是這個洗衣服的姑娘好看,那洗衣服就好看了?,F(xiàn)在我看靈燁君就是這般,看他舉手投足,就像在欣賞一幅畫一樣。而這幅畫中的主角,在我遐思的時候,突然朝我飛了過來,落在與我同一根樹枝的另一端。
“靈,靈燁君。”我舌頭突然打了結(jié),有一種偷窺姑娘洗澡被抓了個正著的感覺。月光向東南邊跨了一大步,夜色朦朧,樹葉的沙影在靈燁君臉上晃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聲音像是剛剛享受過沐浴后發(fā)出的懶懶的卻又很溫柔的聲音:“來多久了?”
我想了想說:“一個小時吧,記不太清了。”
“要不要吃點東西?”靈燁君舉起手中的恬葉簍子,我心中“蹬”地閃了一下,莫非靈燁君是專門為我摘的?轉(zhuǎn)念一想,不太可能,除非他是想拿我試毒。心中思緒流轉(zhuǎn),嘴上卻是很誠實的:“要的要的?!膘`燁君像一片樹葉輕輕地落在地上,我跟在后面像一條蛇一樣溜了下來。一轉(zhuǎn)身,靈燁君已經(jīng)將橘蓮子整齊地擺放在桌上了,我站在樹下,又見他擺出幾盅棕色的瓶子,莫非——我飛似地跑過去,揭開蓋子,高興地差點暈過去,真的是酒。
“靈燁君,這,這是給我喝的?”我捂住嘴巴,不會吧,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我可是有大半年沒嘗到酒味了,雖然有些蜜的味道與酒相似,但終歸比不上酒的烈,酒的醇。
“恩,給你的?!苯邮盏届`燁君同意的信號,我乖乖地坐到凳子上,提著酒瓶歡歡樂樂地喝起來。我就像水里的旱牛,一大口一大口咕咚咕咚地往肚子里灌,這酒比我想象中烈的多,我辣地吐吐舌頭,擤擤鼻子,然后又接著喝,靈燁君坐在旁邊沒沾幾口酒,只是看著我喝。一個人喝酒太無趣,我把酒瓶搖搖晃晃地舉到靈燁君面前,不滿地催促道:“靈燁君,你怎么不喝呀,你也喝嘛。來,跟我干杯?!?p> “兵——”我用我的杯子去撞靈燁君的杯子。
我的臉頰火辣辣的,紅的就像剛淋過雨的水蜜桃。我唆了好幾口,一個瓶子就又空了。我將唇邊的酒舔舐干凈,咂咂嘴,打了個哈欠,抱著酒瓶,枕著手掌,含著滿足的微笑睡下了。
朦朦朧朧間,我感覺靈燁君溫熱的手掌摩挲著我的臉,這感覺十分舒服,我忍不住抓住他的手,上下蹭了蹭。我雖然有了醉意,但只是有點犯困,腦子還沒糊涂。這時,靈燁君不知怎的,突然含著一股復雜的情緒發(fā)出聲音,他的聲音很輕,但我還是聽見了他問的話:“一直讓桑奕記掛著的小幽貍,是你嗎?”
“桑奕,你怎么知道桑奕?”聽到“桑奕”的名字,我條件反射似的坐起來,眼中帶著楓葉的哀傷,聲音宛如一塊石頭沉到海底:“他死了。”我的表情很呆,像是醉了的人正在說著胡話。
“你怎么認識他的?”靈燁君盯著我問道。
我比了一個剪刀手伸到靈燁眼前,笑嘻嘻地說:“緣分?!?p> “你喜歡他嗎?”靈燁君自嘲地笑笑。
什么時候,靈燁君也關心起男女之間情情愛愛的事情來了。我覺得很詫異又覺得很好笑,但暈沉沉的腦子容不得我想太多,我撐著腦門,扯著嘴角笑的很勉強,我反復在心里斟酌靈燁君的“喜歡”二字,一股子委屈卻涌上心頭,我?guī)Φ难劬锪鞒鰞尚袦I,發(fā)出的聲音凄涼冷漠:“我,恨著他?!?p> 靈燁君的表情突然變的沉重,看著我的目光多了一絲慌張和不安。
“還是星宙的月亮看起來大呀”,我扯出一絲苦澀的笑,“我剛被桑奕扔在地球上時,從來沒有看過這么大的月亮,甚至都沒有怎么看見過月亮。我被他們關在一個實驗室里,他們抽我的血,吸我的腦髓,拿去做研究,后來好不容易逃了出來,才發(fā)現(xiàn)物非人非,桑奕不在了,星宙也回不去了。我像老鼠一樣生活在地球上,和乞丐搶食,和欺負我的小孩子打架,結(jié)果被他們的父母送到警察局關了半個月,可被關的那段時間卻是我最幸福的日子,因為每天都可以都有飽飯吃。本來是要關一個月的,因為我吃的太多,就把我提前趕了出來。為了能進警察局,我去偷別人家的東西,結(jié)果被別人打斷了腿,腿斷了連跟乞丐搶飯都搶不過了,我當時想,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可是,可是我還想見桑奕最后一面,我想問問他,為什么要拋棄我,后來我想,我又瞎又聾,一開始他可能是可憐我,時間久了,就覺得我是累贅,才不要我了,可是為什么要把我扔在地球上呢,那里的人都好壞的……我給他們磕頭,給他們道歉,他們還是打我,他們說,生活太無趣了,每天打我一頓,他們才高興……桑奕,我錯了,我再也不半夜鉆到你衣服里撓你癢癢了,我再也不為了吃幾顆栗子,把你的衣服送給小星女了,你快點來接我回家好不好?”后面的聲音越來越小,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么。干硬的木桌就像灑了茶水,濕了一片。雖然躺在一片水漬之中很不舒服,但我太困也太累了,那些痛苦的記憶壓的我?guī)缀醮贿^氣,我想我只有睡著了,才不會這么痛苦了,所以我就逼著我自己努力睡著,一雙安撫人心的手輕輕地摸著我的腦袋。隱約間,我似乎聽見了靈燁君的聲音在說:“阿貍,對不起,我的記憶還不完整,我不知道當時發(fā)生了什么,但我絕對不是故意丟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