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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靈世錄

第九十六章 奸臣何論

聞靈世錄 繁弦復(fù) 5021 2020-01-21 20:00:00

  安祁旭回到神城,連青龍府都沒去一趟,直接到了神華門,向守門的昭元軍道:“臣青龍神君,求見尊神?!闭言姷溃骸罢埳窬是笠娬圩印!?p>  安祁旭自知并沒有寫折子,無東西可遞,只好扯下腰間佩戴的玉牌,上有“青龍神君安祁旭”七個金字,他遞上去,道:“來時匆忙,并無求見折子,勞煩你將這玉牌送入,以證確為本君求見?!?p>  昭元軍一臉為難,卻正逢若沁出宮為羽冰落辦事,她心中既已清楚這兩人之間的事,又因得羽冰落明確指示,待安祁旭已然有待神界神侯的態(tài)度,兩人安安分分地行了一禮,她便接過安祁旭遞上來的玉牌,又往后遞給一靈人,道:“去通報尊神?!?p>  她向安祁旭又是一禮,淡淡道:“請神君稍等片刻,我還要去為尊神辦些事,先行一步?!卑财钚耋@慌于她的十分客氣,連忙稱是,送她離去。

  等了一會,便有靈人跑過來,道:“尊神請青龍神君去中書房?!?p>  直到被請進青華宮,安祁旭才徹底明白,為何當(dāng)初柳氏能有那樣的大的勢力,從他這輕輕松松進入神宮就可看出:關(guān)系,遠比實力要強得多。

  遠不止這些,安祁旭被請入中書房,才發(fā)現(xiàn)殿內(nèi)除了羽冰落別無他人,睡眼朦朧,平時英氣的氣勢因此柔和了些,眉毛輕皺,倒像是被打擾了好夢。

  安祁旭的神色溫柔了許多,殿內(nèi)既無人,他也沒行禮,徑直坐在她身邊,端起茶送到她嘴邊,拍拍她,笑道:“喝口茶清醒清醒,我有要事要說?!庇鸨湟姥越舆^他手中的茶,兩手相觸,反而使她更清醒了一些。

  勝過茶湯……

  安祁旭從寒亦里取出鶴族送的“大禮”,羽冰落看著挑了挑眉,笑問他這是何意。安祁旭一五一十地交代了鶴族與妖王派來的胡娣姬同他的談話,聽得羽冰落又皺了眉。

  直到聽完,羽冰落才道:“雙方都等不及了?!卑财钚顸c頭,又不免擔(dān)心,道:“可我們也剛剛通知了蛇界,讓他莫要管這事,如今若自己出手,豈不是惹蛇界生疑,覺得咱們明里一套、暗里一套嗎?”

  羽冰落笑,眼中盡是不屑,嘲諷意味十足:“那他也別忘了,蛇族是靠誰脫妖成界的。便是他們生疑,難不成還要起義反抗神界?魔界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安祁旭搖頭,道:“魔界為例,他們的確不敢反抗神界,可莫須有的閑話,何必讓它傳出去呢。不過分一杯羹給蛇界,神界自然不會吝嗇,不是嗎?”

  羽冰落自然不在意什么羹肉之說,只是道:“我才沒有想這些,只是做一件事顧忌這顧忌那,未免太累了些?!彼蟠蠓椒降乩“财钚?,道:“他們是跟著我打天下的,自然明白我的性子,我為尊,他們自然要遷就我?!?p>  安祁旭一愣,覺得她這個樣子很像一個人,思來想去,終于想起來,應(yīng)當(dāng)是玥娑的待人之道才對。他嘆了一口氣,輕輕牽住她,道:“從前他們陪你的是打天下,霸道豪爽一些未為不可;可我如今陪你要做的是定天下,怎能再拿著將軍行事的風(fēng)范?!?p>  “那依你之見?”羽冰落聽進去他說的話,便小聲問他意見,安祁旭思索片刻,道:“可否找個理由,將妖蛇兩界的人都聚到神界來,先探探妖王的口風(fēng),再通知蛇界首領(lǐng)應(yīng)當(dāng)如何做?!?p>  兩人陷入沉默,不過一會,羽冰落想到一點,笑道:“玥兒一直吵嚷著要開玄璽草場玩,不如借此由頭,請妖界、蛇界的人過來,若想不使人生疑,那就將冥界的人也請過來?!币姲财钚顸c頭說這倒是個好主意,她又問道:“要不要將妖界各族也一并請了,也好順帶了鶴族,畢竟你還收了人家的好處,難道不幫他進言嗎?”

  見她那那些“大禮”打趣,安祁旭也不慌,道:“你只需要請妖界就可,至于妖王怎么帶人過來,還需要上神界尊神關(guān)心嗎。他們之間越亂,神界再出手相助,不更顯得神界如救火之水?!?p>  他眉頭一挑,拍拍身旁的“大禮”,笑道:“不過啊,既收了人家大禮,自然要為他們辦點事情,臣會私下告訴他們,神界設(shè)宴,至于他們想怎么過來,怎么探口風(fēng),便是另外的事了?!?p>  這般模樣,看得羽冰落目瞪口呆,啐了一聲“奸臣”,見他仍不為所動,又故意刺他,“我是說你足智多謀好呢,還是說你左右逢源好呢?”

  安祁旭怎么會被她這嚇到,搖搖頭,道:“臣身為神界的官員,所做之事若對神界有利,那便是忠臣,至于如何對待他界,臣絕對是以神界利益為重。”他緊緊盯著羽冰落,手仍搭在箱子上,笑道:“也是為神界好不是,尊神若真要給臣冠上罪名,也應(yīng)當(dāng)冠個收他界賄賂?!?p>  “那本尊查查神律,現(xiàn)在你可以去伏獄司待罰了。”見她上套,安祁旭立馬接上,一臉嚴肅,“此罪按受賄程度而定,按臣這般收百萬兩,允諾大利的罪名,按罪當(dāng)誅。但臣以為,尊神不該治臣的罪?!?p>  她話鋒一轉(zhuǎn),又道:“同謀、同黨者亦誅,臣如今受的賄盡在尊神這,計謀亦同你一一說了,你便是我的同謀,尊神想要怎么治自己的罪呢?”

  想是腦子剛清醒,便極為快速地轉(zhuǎn)起來,羽冰落也絲毫不客氣,照樣反駁:“同謀者,與之共謀,本尊從未替你謀劃過任何事情;同黨者,本尊與你自然不是一黨。況且“大難臨頭各自飛”,神界可沒有一人受罰左右皆苦的道理?!?p>  安祁旭乍一聽她的話乍然心傷,又細細嚼來,品出其他意味來,笑道:“尊神博學(xué),臣不能及。只是臣想知道“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前一句是何?”被他這一問,前面當(dāng)真要配些什么才好,羽冰落耳根一紅,低頭不語。

  他卻不依,仍頻繁聞問著,羽冰落扭過身,強撐著嚴肅模樣,裝出了沉聲道:“本尊不知?!卑财钚駟问謸沃^,倚在桌旁還是笑,“尊神明明知道,臣想聽……”

  只是這笑,帶著耳畔的滴滴水聲,桌旁的香爐中燃出的屢屢香煙,以及那陣陣心動撲通。窗外的風(fēng)光著實美好,可繁花開遍,那一段時日里,太陽能照過的,只有一處罷了。明亮窗紙上太陽留下的痕跡,莫名地,溫柔了許多……

  待若沁照例進中書房換茶點時,兩人已正襟危坐指著一塊地圖,湊近一看,才知是玄璽草場的地圖。她換了盤子便走,也無法在意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然超出君臣。

  ……

  次日早議,便是幾月之后,安祁旭同鶴族之間通了幾次信,才徹底摸清他們的確不愿再等了,又獻上幾策,并將神界設(shè)宴之事提前告知。待早議之后,使臣前往妖界時,鶴族對安祁旭的疑心便盡消了。

  早議殿中,神領(lǐng)皆知此次設(shè)宴目的是何,唯玥娑歡欣鼓舞,絲毫不察。剛下早議,消息便如掛翼之駒般傳遍大江南北。此宴盛大,舉界來朝,共奉上神界,于界有光。

  畢竟盛世太平,潑金如水、灑珠如泥于上神界而言,不過在庾粟米之千分之一。

  后人若稱此宴,應(yīng)稱為“永靈樂圣之宴”,若在前面加個“首”字,未為不可,又或是在前面加了個“唯”字,更為恰當(dāng)。

  唯,只此一次,因為有她、有他,有靈世中含筆墨之人,故而稱“唯”。

  縱早議之后便是旭日東升,神民不理,點了燈燭,打了精致燈籠,請人作畫作詩在上面,掛滿屋前;臨水之家,盡做荷燈,硬要與將出的真荷比姿。按此彰顯神界大氣……

  妖界人還未至,百車貢禮先至,若合金銀而算,未免俗氣,只擇無價之珍細數(shù),也要有金烏繞凡一周,更不必說可估價之物。

  貢禮從西極進入神界,安祁旭親自看守,他只神識一掃,便知車內(nèi)何物,減省多少時間,待貢禮過完,便是妖客來界,為首妖王車駕,由九匹白鹿共拉,白鹿兩角透晶,顯是靈長卻無靈識之物,為王坐騎完全合適。后面車駕也皆為鹿、羊等獸,唯無馬,皆因妖界無靈識之馬,皆售于神界,為神界所使,故妖界無馬。

  妖王陵淇車駕駛過西極時。冷風(fēng)無眼吹開錦簾,安祁旭遙遙一望,窺見車內(nèi)陵淇一臉嚴肅,下一瞬因察覺簾子被吹開又立馬換上喜意融融的笑容,扭頭看向安祁旭時,安祁旭早已低下頭去。

  妖王車駕后面為百族,此百族是妖界前百族,蛇族成界后鹿族居上,百族掌百花,余族余花余生靈皆由妖王宮直接掌管,百族則不受妖王直接管控。百族同魔界規(guī)矩,其余則取神界章程。魔界在時,分為部落,大部為魔君,等同長兄,不可理別部之事。部落首長也只同尊兄一般尊君。

  百族后為妖王二十七官,此二十七官及其下屬則為妖王管控,亦同魔界一樣,故而百官位于百族之下,不涉百族事,不與百族合。

  待車駕過完,安祁旭開始懷疑西極的地是否被踏低了兩寸,蘭溪已收拾妥當(dāng),早早鉆進了暖和車廂里,半天也不露頭,安祁旭心知她定是又被哪本話本勾了魂去,也沒說什么,只當(dāng)是她閉關(guān)許久的獎勵。

  柳巽同黎驁一同前來,到他身邊皆稱自己留在軍中。安祁旭明白黎驁性子,也不強求,只推讓了柳巽一番,結(jié)果她仍一直不愿,只好作罷。五位謀師倒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百位軍長正在牽馬。

  安祁旭從懷中掏出一沓銀票,分成兩份放到兩人手中,然后于軍中大聲道:“尊神雖在神界設(shè)宴,但仍心系軍中大家,特此賜下白銀十萬兩,于軍中設(shè)宴?!?p>  法力加持下的聲音傳遍軍中,引來一陣歡呼,安祁旭看著黎、柳兩人笑道:“兩位將軍多費些心,待會一飲三百杯才是?!北娙私孕?,護送安祁旭登車遠去,黎驁、柳巽一翻銀票,才發(fā)現(xiàn)安祁旭隨手一分,便正好分成兩沓五萬兩。

  馬車上的蘭溪比之平常安靜了許多,手中也拿著一軸竹簡。安祁旭覺著不適宜,突然蘭溪盯著書的眼睛抬起,問道:“師父參加過神界的大宴嗎?”安祁旭伸手拿過她手中的竹簡,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前朝”一人寫的《三華并璽賦》,看到寥寥幾字,覺得可笑。

  他又還了回去,笑道:“從前還為神育堂弟子的時候,也參加過祭劍大會的宴會?!碧m溪化形不足百載,自然無緣參加祭劍大會,聽此眼睛一亮,問道:“那祭劍大會是什么樣的?”

  提到祭劍大會,時間似乎也有些久遠了,且那時安祁旭只站在最后陪祭,宴席也只在偏殿,聽兩句絲竹管弦之聲罷了?!凹绖Υ髸匀皇巧窠缫坏纫坏拇笫虑?,但若論宴會,應(yīng)當(dāng)是比不得這一次的?!?p>  “我聽說了!”蘭溪攥著竹簡的手一緊,顯然十分激動,笑道:“聽說玄璽草場幾萬年未開,靈植生長極為茂盛,靈獸更是眾多,可以打獵了。還有還有,書里說了,玄璽草場之中山川湖泊、樓臺亭閣眾多,且無處不美?!?p>  “是這書中的“一步入閣,兩步登樓,三步臨湖,四步攀山”?”安祁旭指指竹簡,提醒她道:“這賦也不完全準(zhǔn)確,總有些夸張的成分。但樓臺亭閣確實眾多,且玄璽極大,為師當(dāng)真怕你到時跟著玥娑瘋玩,跑得沒影。”

  蘭溪仍舊很興奮,就是呵呵直笑,安祁旭這才覺得正常,“這才是你,為師還在怕呢……”

  “什么是我?”蘭溪本想取笑取笑她的好師父,結(jié)果后面的那一句話倒讓她摸不著頭腦,稍稍靠他近了些,又看見他眼中的一絲黯然。

  他既不說,蘭溪就自己猜,腦子里突然蹦出來閉關(guān)前安祁旭同她說的那番話。

  她隱隱覺得,跟那些話有關(guān),她小心翼翼地去摟安祁旭的脖子,小聲道:“我雖不知道師父那番話是什么意思,但徒兒一定能將師父的話牢牢記住,師父不能怕?!?p>  安祁旭習(xí)慣她的這些親密動作,也從心里將她當(dāng)成自己的“孩子”,聽她這些話,略略寬慰,然后摟抱著她,笑道:“師父也是人,為何不能怕?”

  蘭溪摟著他緊緊的,癡癡笑道:“徒兒不管,師父就是不能怕。”他無奈,拍拍她的頭,兩人抱著笑個不停,連已然到了瑤江邊也不覺。

  簾子被掀開,外面站滿了駐扎在此的孟堯淵孟島主的軍隊——臨源軍,本該以島名做軍名,可圣靈一詞,怎可亂用,故上古時期,那首位尊神便親賜此名,為接近“神界源元——圣靈石”之意。

  孟堯淵一身島主服飾,垂首站立,安祁旭笑意消失,蘭溪也從他身上下來,隨他下去。

  眾人面前,兩人沒有絲毫熱絡(luò)之意,只小心對視一眼,相互心意便已互通。

  于這詭譎世界里,不容旁人沾染,姑且稱做知己,也仍不盡意。

  “拜見青龍神君?!泵蠄驕Y身邊立著一臉不屑的孟惜瀾,以及身后的群官,白氏居多,梁氏其次,唯無巧青。

  無論是從前的艷麗狐精,還是如今的巧先生,都站不到他的身邊了……

  而孟惜瀾,如今正于圣靈島中,同自己的親兄長對抗。

  短暫的插曲結(jié)束,安祁旭登船,身邊還可以跟著蘭溪。而旁邊船上的孟堯淵,孤立無援。

  “孟世伯身邊不是有一個巧先生嗎,她怎么沒跟著一起?”蘭溪深知孟堯淵身邊的所有人,不可能有安祁旭口中那個值得敬佩的狐貍姐姐,故而問他。

  安祁旭道:“你孟世伯要擇妻,大概已同她分開了吧。”他心中浮現(xiàn)出那個月夜里,那時的巧青已換上老氣的衣袍,同他說的那一番話。

  可她拋棄了艷麗狐皮,離開了自由山川,他卻似乎拋棄了她,向著無人之巔去了。

  “怎么會這樣!”蘭溪覺得這同她從安祁旭口中聽的孟堯淵不一樣,“師父不是說他們兩情相悅,早已定情嗎?”

  安祁旭苦笑,連蘭溪都尚覺難受,更不用說身處其中的孟堯淵,“你不懂,你孟世伯娶不了她。”蘭溪問道:“就因為她一為狐精,二又沒有家世?”他聽著,既想點頭,又想搖頭,直言道:“不單單是這些,而是這兩個原因后面所帶來的一切后果。”

  “你孟世伯不在意這些,可他在意眾人對這些的看法?!边@句話聽得蘭溪云里霧里,道:“不是一個意思嗎?”

  安祁旭摸摸她的頭,覺得如果有人護著,這樣單純也很好,“你不必明白,只要知道這不一樣就好?!?p>  瑤江上的荷燈被船排開,露出下面清澈卻不見底的江水,世界喜樂融融,連耳畔的風(fēng)也唱著神界八樂。

  世上的一切悲離,都能被上位者掩蓋,只余歡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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