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命運吞噬了最后的光芒,便是落日在晝末夜出前最后悄無聲息地嗚咽,然而它還是逃脫不了被黑暗澆滅的命運。
如今重獲自由的飛鳥,已經結束了他們的狂歡,回到了自己的避風塘,而盛夏的明月,或許是出于憐憫,在本該昏暗的天頂上還保留了一絲暗藍,所以群星便得以飛翔。
那些飛鳥,仍然孜孜不倦的在山谷中反復復習它們唯一的高弦。因為它們知道:夜,僅僅只能拘束他們,真正可以囚禁它們的,唯獨只有自己的雙翼。
所以,在這晝長夜短的明月下,它們的眼中,或許適中充滿了破曉的光明。
我感覺眼前的袁捕頭,此時雙眼里正匯聚著如此般的神采。
就像是在混沌世界里,我突然給他打開了一扇明窗。
袁捕頭不由分說,直拉著我朝一樓而去。
“唉疼疼疼…慢點慢點,背上傷要裂了,要裂了!”
袁捕頭這才放輕了力度,臉上竟帶著種好像就將要報仇成功一般的快感。
“哈哈,少俠,失禮了,我是為我是恩師的弟子深感驕傲,到底不愧是恩師,竟以這種方式提點我!”
“看到袁捕頭此般神采,那我也放心了許多啦?!蔽乙哺〕鲆唤z笑意。
此刻我的心態(tài)放輕松了很多,因為我終于是也幫上了忙,一直糾結的心,此時舒展開了不少,甚至還有一絲喜悅。
第一次,別人真正認可我親自所做的事,原來是這樣一種心態(tài),好生快活!
我們幾快步來到一樓門口,夜風徐徐而進,換作平時,便是一端抒情畫意之相。
真沒想到在一日間,我竟然接連在生生死死中游走了幾趟,好不容易放松了心態(tài),便伸了個腰順帶望了望門外。
沒想到,這一望,只看的我是頭皮發(fā)麻,不小的內院里,在明月灑下的白皙下,可得見盡滿地的死尸!
這些在地上的死尸,被排列的整整齊齊,縱橫有序,姿勢正如魏主管那般,而旁邊每隔幾行,便有一個帶刀侍衛(wèi)佇立守候,此般場景,就好像陰兵借道一般!
此般陣仗,在這無燈火的月夜下,更顯得額外的滲人。
我一瞬間毛發(fā)直栗,嚇得差點就泛起白眼了,整個人一哆嗦,腿便軟了下來,一下靠到了袁捕頭身上。
袁捕頭本來視線剛要看向那幅畫卷,見我徑直想他倒來,一時沒反應過來,忙把我接住。
“少俠你,怎么回事?”隨即便同我一樣朝門口看去。
“嘶……!”接著倒吸一口涼氣,同我一樣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奶奶的!官府是缺我們油燈錢了嗎!你們這幫是怎么辦事的!”坐在地上的袁捕頭,似乎面子上有一點掛不住,就叫他一聲大吼,那些所謂的“帶刀侍衛(wèi)”此刻才有了動靜。
“回大人,您讓我等去徹查此莊!現(xiàn)已將全部,九十有七具尸首,全部找出,您查閱!”一位捕快回道。
“那你們倒是!…哎呀……!快快把燈點上!你們這些笨驢!動動腦子!點燈這種命令我不下,你們自己都不知道點上嗎!快去!”袁捕頭起身,接著把我拉起,搓了搓鼻子,顯得有些尷尬,接著表情重歸嚴肅。
“少俠受驚了,稍等片刻,待我等挑燈后,我們一探究竟?!?p> “甚好,還勞煩袁捕頭?!蔽腋杏X自己好像融入進角色一般,在“求知”的同時“享受”。
捕快們很快點起火把來,把火焰一個傳給一個,把一個熾熱的生命再接著傳給下一個,再把它交給燈芯,接著一個又一個明燈,就像平時的山莊上的夜晚那樣,在鎮(zhèn)江的最高點上再一次的煥發(fā)生命。
只是,有的生命不會再次蘇醒了,他們不像是那日落和火苗,可以無條件的再一次的出現(xiàn)。
一盞又一盞,直到整個山莊,都違和的通明。
不是因為那燈火今晚并不是由別人而點,而是平日里點燈的人如今都僵硬的躺在我的眼前。
整座莊園,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被死亡喧賓奪主。
內院的左右兩側是一條帶屋檐的長廊,每五步一柱,柱上與屋檐的梁角處都下掛一盞六棱紙燈籠,而如今在油紙里的燈光下顯得不那么陰森了,只是地上的大幾十具尸首的靈魂依舊無處安放。
“袁捕頭,我和同伴一道而來,但直到看見湯莊主的尸體,我等一共才得見三具尸首,我們都仔細的查過之前的兩具,不知可否借著此機,讓我仔細查看一下這些其他的人,或許會有其他的線索也不一定。”我看著袁捕頭說道。
“啊,甚好,正好袁某也借此時間,看一看這幅畫,想必師傅一定在這其中藏下玄機,而且是一定那些只知道執(zhí)行命令的賊人不會察覺到的玄機?!?p> 說罷,袁捕頭向他的一個隨屬使了一個眼色,緊接著一位穿著與袁捕頭大差不差的捕快走上前來,細看只是少了一段披肩,應該是袁捕頭信得過的得力助手。
“少俠,在下周俊杰,奉袁大人的指令幫助你協(xié)同調查,這些賊人手法各個狠毒無比,得手以后又精心處理過尸體,少俠現(xiàn)在有傷,不方便行動,萬一這些無良的賊人在尸體上做過手腳,有何奇詭的變故,再下也得以全力相助?!?p> 周俊杰雙手抱拳行禮,隨后便帶我下了臺階,順手關上了內樓的鏤空木門。
我感覺有一些奇怪,這個袁捕頭聽完我說的這些后,就好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一樣,整個人都變得怪怪的,也有可能是他本來就是這樣神機妙探,只是剛才被憤怒沖昏了頭腦。
只是這周俊杰關門的舉動讓我著實不解,他們私下的眼神和暗號我都不明白,我只是發(fā)自內心的為了幫忙而行,而袁捕頭一行人似乎也相信了我“少俠”的身份。但似乎是有什么秘密不愿意讓我看一樣。
或許是有什么不是我這種運氣好的九流百姓可以指染的秘密,畢竟這湯莊主來頭也不小。
一地冤死的遺體映入我眼,久違的寒顫再一次如鬼魅般地爬進我每個毛孔,一行一列,自矮至高地依次排列,冰冷冷地無聲訴說著自己如何慘死在不速之客地手上。
他們需要的,是傾聽。
在我面前是最小的一具,怕是只有剛剛會跑步地孩子,而在旁邊的,卻只是她母親已經風干的淚痕,僵硬的軀干中滿是不甘。
“在此之前,你們可有查過具體的死因?”我問在一旁的周俊杰。
“回少俠,目前為止還沒有全部查明,現(xiàn)在只能確認基本上這里的男子大多是致死于利器,貫穿進胸膛,直破氣門,袁大人認為少俠或許會有別的發(fā)現(xiàn),可以帶來一定的幫助,若少俠有別的發(fā)現(xiàn),周俊杰愿洗耳恭聽!”
我在尸體間來回查看,盡量避免和他們的面門對上,不管是他們是否閉上雙眼,但我都沒有勇氣去直視他們可憐的雙眼。
只是這周俊杰讓我很不舒服,因為我總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監(jiān)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他離我太近了。
畢竟是奉命行事,他應該不像袁捕頭那般信任我,況且我還是一個局外人,這次算是特赦調查,被看著也是情理之中,我沒有多想,在尉遲建和魏主管的尸身旁停了下來。
他們的尸體放在快接近園中被袁捕快砸碎的假山,這周遭還依次排列著其他莊園的尸首,我附身蹲下,看著放在尉遲建腳后的一具尸首。
看著他已經沒有靈魂的損壞軀體,多少也能感覺出他生前也是一位壯漢,粗壯的手臂和胸肌即使在死后依然還硬如頑石。
細細的看向面門,我突然好像在山下見過他!他曾有幾次幫著李梓卯運茶進酒樓里,之后又在酒樓里坐著與李梓卯閑聊幾句,還記得他們總愛扳手腕,雖然總是李梓卯贏,不過也并不是李梓卯輕易取勝。
李梓卯的怪力我是親眼見的實實的,想必這位壯漢力氣也是不小!而我摸著他全身上下,卻只有胸膛處有一個小洞,而身上的其他部位,竟然連一個挫傷的都沒有!
接著我又看了很多尸體,卻發(fā)現(xiàn),總的來說,這些人的死法只有兩種:
一,就是像這壯漢一樣,在胸膛處有一個小洞,全然是看不出是什么兵刃所致。但是扒開嘴看,都有內出血的跡象,但是內臟卻沒有損壞,那只說明一點,冰錐!
這是一種最出名地暗殺利器,在說書界廣為流傳,把冰塊打磨成細刺一般的冰錐,筆直地擲進氣門!而后冰融化,不留下除了一個小洞以外的一點痕跡!
二,就正如魏主管和尉遲建一樣,身上有多處砍傷或者挫傷,甚至是直接斷掉。
并且每一具都有不同程度的內傷,但都足以致命,就像是為了確認他是不是在巧合下沒有死亡,而多給他制造了幾種死法。
最一開始我以為是有規(guī)律的,先行暗殺掉比較難處理的目標,再殺掉容易處理的,但最后發(fā)現(xiàn)就好像是隨機選擇一樣,就連那個可憐的孩子,胸口都有一個小洞,而他的母親,卻是內臟被打的稀碎,而且身上也有多處刀傷!試問一個孩子,有什么被暗殺的意義?!
我發(fā)現(xiàn)這不合理,如果是按照指令行事,那么最了當?shù)姆椒ǎ褪前凑罩贫ǖ挠媱?,全部干凈利落的偷偷暗殺,何必大動干戈后又處理尸體呢?
除非...
被發(fā)現(xiàn)了!然后遭到了反抗!
沒錯!最一開始都是悄悄一個個地除去,可是這山莊中出了什么變故,讓這些賊人暴露了位置,遭到了反抗,索性大打出手,浪費了很多時間,以至于我和李梓卯正好趕來,而他們還沒有處理好尸體,只得暫時隱蔽氣息,引君入甕!
要說李梓卯...慢著!李梓卯呢!按理來說袁捕頭應該知道他是我的同伴,而我此般出來,卻完全沒有見到他的人影!
我猛地站起身,就見一把白刃在月光下劃出一道更亮眼地弧線,一下架在我的脖子上。
是周俊杰!
“你你..你你你干什么!”我驚訝的看著周俊杰,而他則是緊緊皺眉,眼中帶著一股解恨的韻味,就好像巴不得趕緊了結我一樣!
周俊杰不作聲,但看他的架勢絕對不是開玩笑,那把鋼刃,就好像已經嵌進了我的肉里,好像已經從我的皮膚里滲出了一點血來,只不過我無法確認。
但我可以確認,只要周俊杰在用力一點,人頭落地!
我看李梓卯被兩個捕快從一旁架出來,脖子上縱橫兩把鋼刀帶著殺意,一直來到我的身邊,就見李梓卯瞪著雙眼,嘴里塞著布團,還在嗚嗚地喊著,雙手被狠狠的綁在背后,似乎是知道他力大無比,特地用粗粗的麻繩來來回回在他粗壯的身上來回纏了好幾圈。
還沒待我反應過來,就見袁捕頭一腳蹬開內樓的門,墊步凌腰幾個箭步來到我的面前,面上抹著一絲滲人的寒意。
只見袁捕頭冷哼一聲:“行了,不要再躲躲藏藏,讓他們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