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王到達(dá)慶源府城門下時,慶源府早已被馬爾扎打下。馬爾扎留了十余人守著城門,那十余人看到敕勒王來了,大叫起來,手忙腳亂讓城內(nèi)的人開城門。
敕勒王笑了笑,對帖塔爾說道:“馬爾扎老師很不錯,一千人便可以打下一座郡府。你可知道這是為何么?”
帖塔爾想了一下,小心說道:“是因為我們的戰(zhàn)士英勇善戰(zhàn),而大宋的軍隊不堪一擊?”
敕勒王望著緩緩開啟的城門,嘆道:“不是。只是因為慶源府,已然是一座空城。不不,不是沒有人,是沒有兵。他們大宋不像我們荒奴人人皆是戰(zhàn)士,大宋除了戰(zhàn)士的都是平民,沒有任何的戰(zhàn)斗力?!?p> 帖塔爾點了點頭,跟著敕勒王進(jìn)門,在馬上邊走邊說:“我知道。可是我還是很奇怪,他們平民的戰(zhàn)斗力太過差勁,仿佛從來沒有打斗過一般?!?p> 敕勒王長嘆一聲,低聲說道:“因為不需要戰(zhàn)斗。唉,如果什么時候荒奴能如大宋這樣,那才是我理想中的天國?!?p> 帖塔爾不以為然,搖頭道:“我覺得還是我們荒奴好。王子殿下那么看重大宋,最終還不是被我們破城?若是在我們家鄉(xiāng),大宋破了城,依然不能屠殺我們的族人,那會讓他們的士兵死傷慘重的?!?p> 敕勒王不再說話,因為帖塔爾不會明白,若生存得到了十足的保障,便不需要人人皆是戰(zhàn)士。戰(zhàn)士去做戰(zhàn)士該做的事情,平民只需要愛戰(zhàn)士,那便夠了。只是大宋的戰(zhàn)士做的不合格罷了。
敕勒王短暫得出神,又想起了云未,那個看起來瘦弱且有些病態(tài)的身軀里,蘊(yùn)含著的卻是無限的能量。想到這里,敕勒王不禁笑了出來,滿心都是得意,很想找個人訴說自己的豐功偉績:“那又如何?燕薊之地給你便是了,這支奮威軍,全都得死。我看你大宋,能禁得起幾次大規(guī)模的全軍覆沒?而這一切,正是本王之手筆?!?p> 迎面幾個荒奴士兵跑了過來,對著敕勒王行禮。敕勒王揮揮手,笑著問道:“馬爾扎老師呢?”
那幾個荒奴士兵引路,敕勒王還沉浸在對自己瞞天過海的自憐之中,渾沒有感覺到,自己身后的將士們都已被支開。
幾人引著敕勒王到了慶源府府衙,敕勒王昂然而入,進(jìn)得府衙,發(fā)現(xiàn)馬爾扎端坐在正座之上,面無表情看著自己。敕勒王心頭一驚,悄然摸住自己的刀柄,回頭看時,發(fā)現(xiàn)大門已然關(guān)上,引自己來的幾個士兵已然把住了大門。
敕勒王放開刀柄,大咧咧走上前來,問道:“馬爾扎老師想要殺了本王?”
馬爾扎笑了笑,說道:“王子殿下怕了么?”
敕勒王繼續(xù)前行,邊走邊說:“本王為何要怕老師呢?以老師的武藝,若要殺本王,本王的刀都拔不出來。不過本王相信老師,又何必怕?”
敕勒王走到了馬爾扎面前,直勾勾盯著馬爾扎。馬爾扎頭一低,站了起來,閃在一邊,說道:“我怎會做對不起先王之事?王子殿下多慮了?!?p> 敕勒王大咧咧坐下,向后一靠,說道:“那馬爾扎老師是要和本王說什么機(jī)密之事?”
馬爾扎后退兩步,躬身說道:“此次攻下慶源府,將士們各個踴躍,皆言再向北去便是燕山府,我們縱不能抵得過云未人多勢眾,去偷襲燕山府,總是可以的。”
敕勒王看著馬爾扎,馬爾扎和敕勒王的眼神一交便錯開來。敕勒王嘆了口氣,語氣之中帶有無盡的蕭索:“馬爾扎老師,我的計策,與你講過,你一直以來都是認(rèn)同得,今日為何突然說出這番話來?莫非是,馬爾扎老師怕了?”
馬爾扎漲紅了臉,憤然說道:“馬爾扎不知‘怕’為何物!”頓了一頓,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只是,三軍已到極限,若再繼續(xù)下去,只怕……”
敕勒王揮手打斷了馬爾扎:“只怕什么?沒有本王,他們注定只是敗軍,本王給他們機(jī)會名垂青史,本王給他們機(jī)會做英雄,他們?yōu)楹尾粚Ρ就醺卸鞔鞯???p> 馬爾扎沉默不對。忽而馬爾扎身后響起了一個聲音,緩緩說道:“因為我們做的不對。沒有人是靠殺敵國手無寸鐵的平民成為英雄的?!?p> 敕勒王驚異得看了過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你是那個誰!你不是死了么?”
“那個誰?”呼嚕頭嘲諷般笑了笑,說道:“我叫呼嚕頭,王子殿下,我沒死。不過我差點死了,只是最終被人救了。第一次救我的是一個宋人,第二次救我的是一群宋人。不光如此,他們知道我是荒奴人后,叫嚷著要打死我,然而卻還是讓人偷偷把我放了?!?p> 敕勒王不動聲色道:“哦?”
呼嚕頭向前一步,說道:“王子殿下,馬爾扎老師同我說了殿下的‘圍魏救趙’之計。只是,宋人也是人,和我等一樣,有血有肉,有愛有恨。戰(zhàn)爭本就給他們以苦痛,若我等屠戮無辜,與禽獸何異?”
敕勒王大怒,喝道:“禽獸?你算是什么東西,竟敢和本王如此說話?”
呼嚕頭嘆了口氣,說道:“以前我不懂,渾渾噩噩。只是現(xiàn)在我明白了,我們都是人,人與禽獸相異之處,便在于不食同類。”
馬爾扎和呼嚕頭身后的幾個荒奴士兵也七嘴八舌說了起來,言辭越來越激烈。敕勒王深吸一口氣,拼命壓住心頭怒火,看著幾人不說話。
馬爾扎止住了眾人,望向敕勒王,行了個禮,語氣強(qiáng)硬說道:“還望王子殿下率軍北上,與大宋軍隊堂堂正正決戰(zhàn)!”
敕勒王端坐著,冷冷問道:“若本王執(zhí)意要繼續(xù)圍魏救趙呢?”
馬爾扎一咬牙,說道:“那就請王子恕我等得罪,先委屈一段時日。等過了大沽河,馬爾扎負(fù)荊請罪?!?p> 敕勒王氣得發(fā)抖,指著馬爾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好啊好啊,你好得很,好得很!”
馬爾扎一步步緊逼過來,敕勒王瞪著馬爾扎,馬爾扎一咬牙,心中嘆聲“對不住先王”,便要動手抓了敕勒王。
只見敕勒王眼神中的強(qiáng)硬土崩瓦解,變成了深深的無奈。馬爾扎心下不忍,右手搭在敕勒王肩頭,嘆道:“王子殿下,你做的很好了。只是,我們的軍士也是人,不是殺戮器械,殺戮太重,恐怕……”
敕勒王整個人軟在椅子上,嘆道:“罷了罷了。我等如此折騰,云未也不回軍來救,這人鐵石心腸,是本王失策了。就依老師的,北上燕山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