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行了幾十里路，也曾路過兩個村莊，不過去敲門借宿之時，并無一人答應(yīng)。眾人無奈之下，只得尋了個僻靜樹林歇馬。林勇心頭惱怒，說道：“這些沒良心的，我們?nèi)绱吮疾ㄊ菫榱撕稳耍靠偛皇菫榱宋覀冏约喊?？?p> 杜白將外衣脫下給孔素素墊上，嘆了口氣說道：“少說兩句吧，如今他們村落之間傳聞荒奴人都是非人魔王了，半分恐懼也無才是不正常的?！?p> 林勇兀自嘀咕：“真荒奴人來了，憑那破門矮墻濟得什么事?！?p> 杜白搖了搖頭，看眾人都沉沉睡去，心頭卻不能平靜，久久無法入睡。杜白從十年前開始回憶，十年來發(fā)生的事情，樁樁件件，在腦海里走馬觀花般過了一遍，而后，又開始對近來發(fā)生的事情胡思亂想。一會兒想趙仲遠的武功深不可測，一會兒想如何以武林手段對抗荒奴精兵，一會兒又忽而想到和孔素素去做個漁夫農(nóng)婦也不錯。
直到后半夜，杜白才昏昏睡去。
次日，杜白無甚精神，被衛(wèi)倫嘲笑說是“見到了朝思暮想之人夜不能寐”。眾人哈哈大笑，整理了一番，便上馬繼續(xù)向南。
路途中問得幾次，得知荒奴軍隊一路向南殺掠而去。眾人心頭一緊，馬鞭加了幾分力道。行到定州地界，忽而遇到朝廷的信馬，沿途向民眾報捷：“大名府和河間府兩府聯(lián)軍大破荒奴，荒奴死傷不計其數(shù)，真定府、慶源府、常山府也已集結(jié)完畢，已將荒奴殘部包圍，不日便可全殲！”
群眾歡聲雷動，杜白也跟著松了口氣，暗道一己之力果然不同于國家之力。眼看南下肆虐的荒奴鐵騎被五府聯(lián)軍剿滅，一切盡在掌控之中，杜白心下里又將云未的地位提了回去。
眼看其余人等都有些悵然若失，杜白笑道：“云將軍曾言，保國衛(wèi)民，乃一國之事，非一人之事?，F(xiàn)在我等雖報國無門，不過此等好事，該當(dāng)狂歌痛飲才是，何故悶悶不樂？”
林勇不由嘆了口氣，悶悶說道：“這感覺不痛快，仿佛江湖中不平之事，等我們尋上門時，才發(fā)現(xiàn)惡人已然被官府抓去正法?！?p> 衛(wèi)倫只一霎時有些許失落，不過很快回過神來，聽林勇如此感慨，笑著說道：“若官府正大公道，天下大同，我等俠客吟詩修道，豈不美哉？”
胡燁點了點頭，緩緩說道：“先有不公，而后有俠?！?p> 王廬東哈哈大笑，說道：“雖然半路被人截胡，不過我倒想說截得好?！?p> 孔素素輕撫著李小貝的頭發(fā)，看著李小貝受到人群的感染笑了起來，不由嘆了口氣，而后看向杜白。杜白笑著說道：“既然有另外的俠客們已然替大宋平民的亡魂復(fù)仇，我等去祭奠一番便罷?！?p> 眾人問清了大捷所在之地，離得不遠，不過半日馬程。于是眾人上馬揚鞭而去，直向大捷村莊飛馳而去。
此時杜白感覺這個大捷之地偏向東南，和之前聽說的荒奴人要繞太行山而歸家的說法不同，不過也未深思。日落之前，眾人已然行到了村莊不遠處，心頭一陣輕松，說笑起來，孔素素更是抱怨幾日不曾好好沐浴，待事了之后一定狠狠休息幾日。
衛(wèi)倫笑著說：“只怕咱們的杜大俠此時的心早已飛去薊州城了，無時無刻不想見到咱們的趙大哥，還有他的心頭摯愛云將軍?！?p> 杜白冷哼一聲，眾人齊聲大笑。不多時，進得村里，眾人發(fā)現(xiàn)這個村莊也已空空蕩蕩。胡燁皺著眉頭，低聲說道：“奇怪，奇怪，當(dāng)真奇怪。”
孔素素問道：“怎么了胡大哥？”
杜白嘆了口氣，說道：“既然是大捷，怎的此處一個人也沒有？余下的村民也不必去逃難了，應(yīng)當(dāng)會留下才是。莫非……”突然，杜白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和胡燁對望一眼，發(fā)現(xiàn)胡燁的眼中也滿是悲憤。
林勇一愣，問道：“莫非什么？”
杜白不答，只是提馬四處查探。眾人跟上，直到村南一處大坑附近，杜白停下了馬，扭頭向后說道：“素素，你先帶小貝去后面，不要過來了?！?p> 孔素素此時業(yè)已反應(yīng)過來，點了點頭，便帶了李小貝回馬徐徐而行。李小貝奇怪的問：“大哥哥看到了什么？為什么不讓大姐姐和我看？”
孔素素嘆了口氣，說道：“大哥哥看到了壞人做的壞事了，他去解決一下，讓我們等等他?！?p> 李小貝還想再問，不過看到了孔素素悲傷的眼神，乖巧得沒有再問，只是依在孔素素懷中，聲音雖輕卻堅定得說道：“等小貝長大了，一定會保護大姐姐，不讓壞人對大姐姐做壞事！”
孔素素抽了抽鼻子，柔聲說道：“小貝乖?！?p> 此時的杜白五人下馬站在那個大坑邊上，一股強烈的血腥味和臭味使得杜白的那匹馬不安得打了聲響鼻。只見那個大坑之中，滿滿的填滿了尸體，有大宋平民打扮，有荒奴士兵打扮的，宋軍打扮的倒是極少。
王廬東不由得皺眉掩鼻，說道：“看來是大名府來不及掩埋尸體，便堆在這個大坑里了?！?p> 林勇乍見之下，腿竟爾有些打顫，強自鎮(zhèn)定下來，說起話來還是有些顫音：“難道荒奴人竟然……屠村在先？”
余下四人都聽懂了林勇沒說出來的話，那就是“一個也沒留下”。杜白看著一坑的尸體，感覺有些眩暈，甩了甩腦袋，沉聲說道：“也可能是被大名府拉走安置了?！?p> 幾人商議過后，打算替大名府善后，將大坑掩上。杜白長嘆一口氣，口中低聲說道：“還望早日投胎轉(zhuǎn)世，投個好胎，莫再遭橫死?！蓖鯊]東和衛(wèi)倫便回村中取了鐵鍬鐵鏟，順便和孔素素說了一聲。兩人回來后，將器具分給眾人。杜白鏟了一鏟子土，見胡燁在一旁發(fā)愣，問道：“胡大哥，怎么了？”
胡燁沉默了片刻，說道：“老白，有些宋人身上，有箭傷?！?p> 杜白一愣，重復(fù)了一遍：“箭傷？有箭傷怎么了？”
胡燁沒有說話，只是嘆了口氣，彎下腰開始鏟土。杜白正要再問，突然知曉了胡燁的言下之意。如果是荒奴人殺的大宋平民，根本不會有箭傷。再聯(lián)想起村中激斗的痕跡，明顯是大宋軍隊從外偷襲屋內(nèi)，窗欞上、門楣上、墻壁上全是箭的痕跡，荒奴軍進攻平民不需要如此大費周章。
杜白心中泛起一陣寒意，不由打了個激靈，只見胡燁面色如常，只是鏟土填埋。杜白心頭已經(jīng)滿填了憤怒，卻無法宣泄出來，只是大口喘著粗氣。良久，杜白深吸一口氣，血腥和惡臭讓杜白的胃在翻滾。
杜白沒有說話，拿起鐵鍬，鏟土向坑內(nèi)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