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望與婉秋臨分手時，給了婉秋一些建議，他指著不遠(yuǎn)處的村莊對婉秋說：“不瞞你說，這附近的幾個村子，我和單大媽都找過了，奇怪的是，那樣一個病人，按說走不了多遠(yuǎn)，竟沒有在這附近出現(xiàn)……”
婉秋不禁發(fā)愁地問：“憑你的推斷，他還能到什么地方去嗎？”
“有一種可能，就是收容往背有一條國道，來來往往許多過路的車，他或許有可能是到了那里……”
婉秋因為心急，恨不得馬上把人找到，便也顧不上天色將晚，在與余望分手之后，便順著那條國道往西往前走了。
這是一條橫貫豫魯蘇皖四省交界處的國道，國道上果然跑著各種車輛，大多是一些帶拖斗的大貨車，車上滿載著各種貨物，轟隆隆成群結(jié)隊地走國道開過……
婉秋一路走著，也不知道走出了多遠(yuǎn)，看看路邊竟然亮起了路燈。路上幾乎沒有什么行人，偶爾見到一兩個電瓶車從身邊駛過，也是飛快的速度，根本沒有聽問路的可能。
婉秋走著走著，心里不禁有一些發(fā)慌：在這樣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半道，一個人像一顆星星一樣落在路邊，如果余望的判斷沒有失望，婉秋真不知道自己的公爹在那樣一種病態(tài)的情況下，是如何在這樣的道路上徒步行走的……
終于，在婉秋疲憊得就倒下去的時候，看到遠(yuǎn)遠(yuǎn)的路邊亮起了一盞紅燈。紅燈是兩個紅紅的字：“住宿”。
婉秋朝那兩個紅燈字體的燈光走去，果然是一家小旅館。離得近了，才看到那兩個大字閃爍在一個大紅燈箱里。
婉秋跨過馬路尋了來，暮色中就見是一座小樓，從小樓下方的門洞走進(jìn)去，是一處干凈的小院子。婉秋進(jìn)到院內(nèi)，一個50多歲的矮胖女人迎了上來，問是不是住宿？她那里將婉秋領(lǐng)進(jìn)門，在給婉秋辦入住手續(xù)時頭也不抬地問：“一個人嗎？住幾天？”問完，翻了她一眼，似是沒話找話：“我們這兒很安全的，住上十天半月也不會有人知道，不像你們城里那些旅館，還要這證那證的?！闭f完遞給她一把鑰匙：“二樓往東?！?p> 婉秋一邊走一邊納悶，搞不清老板娘對她說那番話究竟何意。
洗涮之后，婉秋拿了公爹的照片又來到樓下的吧臺。
老板娘正背著身子收拾吧臺里的酒柜，兩手一邊揮著抹布，一邊挪著瓶瓶罐罐，手下一片稀里嘩啦。
婉秋站了好一會兒，才向這老板娘說：“麻煩了，跟您打聽個人?！闭f著就遞過去那張照片。
老板娘回頭沒接照片，只探過身來在她手上瞟了一眼，一聽是孩子的爺爺，竟就叫起來：“哎喲歪！這年頭總見找孩子的，還沒見過找爹娘哩！”說著話，轉(zhuǎn)身又去擦抹那柜子：“一準(zhǔn)是你們這些做晚輩的，給老頭兒氣受了吧？”
“是老年癡呆癥?！?p> “那就怪不得了?！崩习迥镛D(zhuǎn)過臉來問：“婆婆呢？”一聽婉秋說婆婆不久剛過世了，就又“噢”了一聲，抬腳從吧臺里面出來，走了幾步，一個人笑起來。笑畢，看著婉秋：“知道我剛才把你當(dāng)什么人了？我還以為……說出來你也別生氣——以為你出來跟人約會的呢！”說到后半句，聲音低下來，很詭秘的樣子：“我們這兒離市區(qū)不遠(yuǎn)，又僻靜，哪天不遇到幾個那樣的？我們管他們叫野鴛鴦——現(xiàn)在的野鴛鴦可多啦！”
婉秋沒有笑，心里卻是另一種尷尬。
見她不搭茬，老板娘又一本正經(jīng)說：“怎么就讓他——你爸爹走丟了呢？”
婉秋說了那天的情景，最后竟跟當(dāng)年的祥林嫂一樣絮道：“單知道他腦子不好用，誰想到就上樓那么一會兒，他竟就走丟了……”
老板娘就嘖嘖表示著同情：“多久了，才想起來找？”
“……先前也找過的，所有親戚的家和朋友家，都找過的?！?p> “這樣，你這照片要是多，就給我留一張，我替你留意著。真的，過去是沒見過，以后見到了，一準(zhǔn)給你個信兒?！崩习迥镎f著就走了，邊走還邊說：“這以后啊，上了年紀(jì)還真是個事兒，前些年時興獨生子女，城里哪家不都是一個孩子？這些人等老了可怎么辦？”
老板娘那里還正羅嗦著，婉秋的手機(jī)響了，毛玉成打來的，他那里一開口，對著婉秋就是一陣連珠炮似的發(fā)問：“你現(xiàn)在哪里？人找到了沒有？”
婉秋一邊往外走，一邊就說了她現(xiàn)在的情況。
“我說婉秋，你這不是加勁兒嗎？一個毛毛他爺爺找不到就夠人受了！你又一人個跑出去，還叫不叫人活了？”
“你以為我想一個人在外面跑嗎？”
“我不是說過嗎？叫你先回來，等我有了時間……”
“都兩個多月了，你什么時候會有時間？”
丈夫到底還是心有愧疚，便放低了聲音說：“不是到處都發(fā)了尋人啟事了嗎？你一個女的……這要連你再丟了，這個家還要不要？毛毛怎么辦？”
婉秋冷笑了一聲，想說什么，終沒說出來，不過心里，多少還是有一點暖意——畢竟那話雖說得生硬，關(guān)切卻也是實實在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