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打開燈光再一次仔細觀察小瓶。
我從小時候開始就很喜歡蝴蝶，翅膀的圖案很漂亮，看著它們飛來飛去覺得很有趣。家里的百科全書里，蝴蝶的那一頁好像已經(jīng)被翻得有些爛了。多虧了它我記住了世界上很多種蝴蝶的名字和圖案。我最喜歡的是非洲的緋蛺蝶和美國的大樺斑蝶，以及被稱為蝴蝶珍寶庫的巴布亞新幾內(nèi)亞的鳥翼蝶類。其中，亞馬遜的大閃蝶被記載為最大的蝴蝶，那美麗的藍色也同樣令人印象深刻。現(xiàn)在，實物竟然正在我的手中。
大閃蝶飛得快是出了名的，這像玩具一樣的翅膀，真的可以飛得那么快么?
在熒光燈的照射下，四枚翅膀正閃閃發(fā)光，顯現(xiàn)出和那時在餐館看到的不一樣的色彩。
一眼看上去那很像是金屬產(chǎn)生的光芒，可是事實并不是如此。
我曾經(jīng)做過研究所以知道，這是一種名為構造色的現(xiàn)象。
世界上的顏色顯色原理大致可以分為兩種。
首先是色素，指的是擁有可以吸收特定顏色屬性的物質(zhì)在可見光的照射下顯現(xiàn)出某種固定的顏色。墨水也好，色紙也好大概都是這個原理。
還有一種是構造色。
雖然理論不是很清楚，不過大約是出于反射和擴散一類的光學干涉所顯現(xiàn)的顏色。比如光通過透鏡被分離成七彩色的現(xiàn)象就是利用這個原理。
除此之外還有七彩的肥皂泡，CD的內(nèi)面，瓢蟲的翹膀，還有西方人的眼睛，這些都是構造色。
這種蝴蝶的翅膀也是一樣，鱗片的表面呈特殊的形狀，反射自然光會產(chǎn)生藍色的光澤。曾經(jīng)看過顯微鏡下被擴大了的鱗片表面，看上去結構相當復雜。
理論是知道的?？杉词怪?，對知識和對實物的感想?yún)s完全不同。看到這幾只色彩鮮艷的翅膀，我總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感覺上無法充分理解形狀可以孕育出顏色這種現(xiàn)象吧。
“形狀”也好“顏色”也好，對我來說都是非常遙遠的概念，像透鏡和肥皂泡，本身就是透明的還可以理解?？墒牵岚蛏蠀s有著原本的顏色。
大閃蝶的本色是很普通的茶色。可是，這樣看上去根本看不出來原本的顏色。不管怎么看，眼前的都是鮮艷亮麗的藍色，傾斜過來會變得發(fā)紫，和茶色也相距甚遠。
我一邊看一邊思考，心情變得有些混亂。世上其實有很多事都超越了人們的感覺和嘗試的范疇，讓人不知如何應對。
說起來，駿哥說這是巫術道具。把它搗碎吃掉還有幻覺的作用，甚至能見到神明，這是真的嗎?或許是因為構造色這種不可思議的現(xiàn)象才孕生出重要的傳說。還是說，是真的有這種效果呢?雖然我有些興趣，可是卻不想把這么美麗的翅膀搗碎。
正想把瓶子放到桌上，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對了，他說過這里還留著荷爾蒙的氣味呢。
我稍稍打開一點蓋子，把鼻尖湊近瓶口。
氣味比我所想的還要強烈，有些香甜，又好像有什么腐爛了一樣，就是這樣的氣味。
四
黑板前，教數(shù)學的鳥居老師正講得熱火朝天。
難得覺得饑餓難忍的我第無數(shù)次看向手表時，被老師提醒了。
“佐方君，你就這么等不及要午休么?”
鳥居老師一臉陰沉地看著我。
被點名的我立刻站起來——
“對不起!那個，我從昨天開始就什么都沒吃……”
我開始辯解。
“什么嘛，原來真的等不及吃飯啦。”
老師有些好笑地皺著眉，全班都哄笑起來。我略感困窘地撓了撓頭。
昨天畫到很晚，沒有吃飯就睡了。早上起來已經(jīng)快要遲到，所以也沒有時間吃飯。從昨天中午過后就沒有吃過東西，會覺得餓也是很正常的。
“我知道你肚子餓，可是你看那么多遍，手表都會覺得不好意思而不走了。時間是很壞心眼的東西，只在你希望快點過去的時候偏偏特別緩慢。你要是想早點結束，不如好好享受上課的時間?！?p> 鳥居老師這個學校的老教員開了個輕松的玩笑，讓我坐下后便繼續(xù)開始講課。
快樂的時候確實時間會過得很快，可是我看著這些羅列的算式卻一點都快樂不起來。
擅長數(shù)學的人曾告訴過我數(shù)學就是形象的學問。只要擁有數(shù)字和記號以及各種各樣概念孕生出的獨特世界觀就可以了。我一邊回想一邊嘗試仔細聽老師授課，可是才能實在有限，這樣反而讓我更加疲憊。
“喲!去學校食堂吃吧?！?p> 課程終于結束，大島君走到我的座位前說道。
“大島君不是吃便當么?”
“今天媽媽睡過頭，好久沒有吃學校的食堂了，我很期待哦?！?p> 他很高興地笑了起來。
食堂里和往常一樣還是人潮洶涌，大島君點了很有人氣的豬排咖喱，我則是炸豆腐烏冬面。因為肚子很餓，所以頭一次點了大碗。
“你真的很喜歡吃面條啊?！?p> 大島君感慨著。真的是這樣么?
“平時，你一直一個人吃飯嗎?”
找位子坐下之后，大島君問道。似乎周圍的混雜氣氛還讓他有些無法適應。
“嗯?！?p> 我說道，同時感慨大碗的烏冬拉面分量比我想象的還要多。
“沒有人和你一起吃飯?”
“嗯。”
雖然點了頭，不過我知道這之中也有些我自己的原因。
并不是不愿意和別人一起，反而可以說很喜歡和大家談笑。我其實是一個很怕寂寞的人。
可是，實際上如果真的應了別人的邀約，我卻不知道大家都在說些什么?？粗蠹倚Φ煤荛_心，我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電視節(jié)目也好，女孩子的話題也好，這些我都插不上話。讓他們大笑不止的玩笑，我也想不明白笑點究竟在哪兒。我實在很不習慣，小時候的我還不是這樣的，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這種時候面無表情會破壞氣氛，所以我只得強作笑臉，之后心境卻根復雜。雖然很喜歡大家，想和大家保持良好關系，可是有時候也會覺得很悲哀。
大概我實在不擅長這種事吧，雖然一直忍耐但是也會覺得疲憊。于是我放棄了，所以即使有人邀我一起進餐我現(xiàn)在也不怎么接受了。
如果據(jù)實告訴大島君，他一定會露出奇怪的表情。他總是和別人在一起，很享受這種快樂。大概，對他來說根本無法理解我這種奇怪的想法吧。
“我喜歡一個人獨處?！?p> 我這樣解釋，結果——
“真是個寂寞的家伙?！?p> 大島君露出有些悲哀的神色。
被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覺得有些不爽。其實我也有一些羨慕他。
“運動社團的人沒什么特別原因也非要綁在一起，我覺得好惡心啊?！?p> “別亂講。”
我的冷言冷語讓大島君笑了起來，隨后他將目光轉向他的豬排咖喱。
充滿整個食堂的閑談聲透過低矮的天花板反射像潮水一般打在耳邊。只有在人群中才能聽到的聲音就像溶入了空氣中一樣，我其實很喜歡這種感覺。最重要的是，我不用去回應這些聲音，這才是我最喜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