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布置的作業(yè)，大家都做了吧？”
語文老師是一位個子不高、短發(fā)，講話很溫柔的中年胖女人。
“那么誰能來念一下他的作業(yè)？”
當時初中語文有一項作業(yè)——“致XX的一封信。”
“丁磊！”
坐在夏雪旁邊的一個剃著寸頭，右手舉得老高的男生刷的站起來，因為太著急，身后的凳子差點倒了。
“不要緊張?！?p> 老師微笑著提醒他，那時候比起大多數(shù)不愛說話的女生，很多老師更喜歡淘氣卻又充滿活力的男生。
“致家駒的一封信。”
當丁磊大聲念出這個題目之后，全班一陣騷動。有人鼓掌、也有人覺得好笑。
“肅靜！”
老師也抬高了嗓門——“不許影響別人的朗讀！”
大家慢慢的靜下來，丁磊開始繼續(xù)念到，
“你是一位了不起的歌手，是我心目中的英雄，雖然你已經(jīng)離開，但是你的歌聲一直陪著我?！?p> ……
之后，語文老師給了這份作業(yè)一個很高的評價，“語言樸素真摯、流暢、清晰?！?p> 坐在另一邊的夏雪半低著頭，和其他人一樣認真聽完了丁磊的作業(yè)，對于他提到的這位已經(jīng)過世四年的香港歌手，她知道的不多，而對這個課間喜歡和其他男生一起操著聽不懂的廣東話唱歌，和自己念過同一個小學，又住在同一個小區(qū)的淘氣鬼，這會兒也并不是很熟。
“今天只有殘留的軀殼
迎接光輝歲月……”
下課后，丁磊和他后座的兩個男生又開始練歌了，三個男生圍著一個小小雙喇叭錄音機，唱得正起勁，結果被正從對面辦公室走來的班主任發(fā)現(xiàn)，很委婉的告誡三人把錄音機收起來，而且不可以影響其他同學。
“這個給你。”
坐在后排的羅新雨走過來，將一把紅色的雨傘遞給了夏雪。
“早上你走得太早忘了拿雨傘，叔叔讓我把這個給你?！?p> “謝謝。”
接過雨傘，夏雪順手將它掛在了凳子后面，相比丁磊的貪玩調皮，這個和夏雪住在同一棟樓，而且就在夏雪家樓上的男孩子，就顯得穩(wěn)重了許多，這大概和他的家庭背景有關系吧。
“不用客氣?！?p> 羅新雨很有禮貌的說完后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
夏雪也只是看了眼就轉過身了，已經(jīng)打鈴了，下一堂課是歷史課，她很快將歷史書放好，繼續(xù)安靜的等著。
“哇！累死我了！”
坐在夏雪前面的楊蔓只比老師早一步進了教室，坐在座位上喘著粗氣，也難怪，教學樓內連衛(wèi)生間都沒有，同樣是磚砌的廁所在這個四百米操場的另一邊，一個來回下來，絕對能消耗不少的體力。
其實夏雪也不是那種安靜老實的孩子，坐在第二排的她沒少做上課偷吃方便面，偷看漫畫書的事，而且神奇般的從沒被發(fā)現(xiàn)過。
……
“一定是老師覺得這孩子平時挺老實，不忍心說你，才放過你了！”
多年以后，在夏雪的小屋里，墻上的明星海報、貼畫早已經(jīng)不見了，過年帶著兒子回東北和爸媽團聚，成了一種奢侈的享受。
“是嗎？”
吃過飯，已經(jīng)是午后了，看著熟睡的兒子，聽著坐在一旁的楊蔓偶爾回憶起過往的種種，夏雪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那是我嗎？”她甚至發(fā)出了這樣的疑惑。
“是你嗎？”對于這點，楊蔓很肯定，“看起來乖巧可愛，聰明伶俐的夏雪同學，骨子里是多么的瘋狂??！”
“哈！”
夏雪被楊蔓的這番話逗樂了，這個從前和她一樣留著短發(fā)，現(xiàn)在依舊是短發(fā)，三十好幾了還像個孩子一樣的老同學。
“哪有?。 ?p> 笑著反駁著老同學，夏雪最愛說的那句——“我是多么乖的孩子?。 ?p> ……
沙地上奔跑的孩子
第一中學是小鎮(zhèn)上唯一的一所初級中學，具體是哪一年建的不得而知了，學校的操場很大，盡管是沙土地，盡管那個簡陋的露天磚瓦廁所在四百米操場的另外一側，下了課要飛奔而去飛奔而回，冬天凍得地上凈是冰，雨季又會很泥濘，種種的不方便，也擋不住孩子們在這里瘋鬧、玩耍，尤其是男生，就算厚厚的積雪根本沒辦法清理干凈的時候，他們還是會奔跑在這個操場上。
……
“快傳，快傳過來！”
夏日里，足球對于男生的吸引力那時候比電子游戲更勝一籌，體育課上如果老師同意踢足球，就會讓人很興奮。
而對女生而言，體育課最好是可以自由活動，沒有測試是最好的。
“我讓你們自由活動，誰讓你們坐在這兒了！”
就在大家坐在校門口不遠的花壇上有說有笑的時候，體育老師偏偏出現(xiàn)了。
“這么好的天氣你們坐在這兒聊天！”
說著這個頭發(fā)幾乎沒幾根的怪老頭兒從身后變出一個布口袋，指著這群有些懶惰的女生：“快點過去站好，誰不動彈我就拿它打誰！”
“??！”
這個像熊一樣的老師成功的嚇得女生們尖叫著逃開了。
“那幫女生干嘛呢？”
這一邊男生們對于正發(fā)出恐怖叫聲的女生們十分好奇，丁磊看到了跑得正歡的夏雪，他感到不解，也覺得無聊。
“玩兒打狼吧？”
在操場上奔跑得飛快，講話卻總是慢條斯理的羅新雨也看了過去，其實男生們都在看，他們好像總是對女生的吵鬧、尖叫，又或者是突然安靜下來特別的感興趣。
“沒勁！”
對這種上了初中只有女生會玩兒的游戲，丁磊絕對不會感興趣的。
如果不是因為下課后體育老師收回了足球，課間十分鐘也會被大家充分利用的。
……
春夏時節(jié)是各種野草瘋長的季節(jié)，那時候的活動課、自習課，老師們就會帶著同學除草。
“累死我了！”
楊蔓站起身抱怨：“蹲得太久腿都麻了！”
她低頭看著一直在認認真真拔草的夏雪——“你不累??？”
沒想到夏雪只是抬起頭笑了笑，又繼續(xù)低頭干活了。
“你快點兒干吧，干完了就可以就可以休息了，怎么這么磨蹭！”
說話的是蹲在另一邊的顧寧，她的一句話讓楊蔓閉上了嘴，這個扎著馬尾，小學一年級開始就和楊蔓一個班的女生給人的感覺并不算親切，所以小學六年下來，楊蔓與她也沒有太多的相處，在這之后又過了段時間，楊蔓才知道顧寧的家和夏雪家只隔著一棟樓。
夏天除雜草，冬天清理積雪，這大概是九十年代到千禧年鎮(zhèn)上的中學生們所能感受到的非常特別的集體勞動氛圍了。
二十年后再回來看這個昔日的校園，這里已經(jīng)鋪上了塑膠跑道，在九七屆的孩子們高中畢業(yè)的幾年后，由于種種原因，這所初級中學和鎮(zhèn)上那個唯一的高中部換了校舍，但不管怎樣，學生都不用再清理雜草，也不用再鏟雪了。
九八年，《還珠格格》熱播，初中二年級的功課也不少?？稍俣嗟淖鳂I(yè)也擋不住大多數(shù)孩子們想看小燕子和五阿哥的心。
……
“當山峰沒有棱角的時候，當河水不再流……”
有人用紙筆記下了歌詞，課間的時候幾個女生湊在一塊兒，學得特別認真。
“雪雪，昨晚上看還珠格格沒？”
因為爸媽不讓看電視，楊蔓心心念念的想要知道劇情，剛下課，她就湊到夏雪面前，期待著會得到答案。
“我就看了一點兒，劇情的話我也說不上來?！?p> 夏雪沒辦法，因為要做作業(yè)，大人們是不會讓孩子在那么重要的時間段把精力浪費在電視劇上的。
“我還以為你會看呢！”
楊蔓相當?shù)氖?，這會兒上一堂代數(shù)課沒聽懂的地方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
“在說啥呢？還珠格格？問我啊！”丁磊的大嗓門吸引了楊蔓，也吸引了夏雪。
“你居然也看了？”
楊蔓覺得很稀奇，原來男生也喜歡看這種電視劇。
“啊，怎么了？”丁磊倒是毫不客氣：“我不能看??？”
“嗯、我的意思是你家里人居然讓你看？”
楊蔓換了個話題。
“不知道吧！”
說到這兒，丁磊得意起來，夏雪始終一言不發(fā)，她只是盯著這個淘氣鬼，看他到底要說什么。
“有種東西叫做策略！”
見兩個女生好像有興趣了，丁磊故意咳嗽了一聲——“哥們兒我放學回家就先寫作業(yè)，電視劇開演的時候才吃飯，而且要吃得很慢很慢，吃到電視劇演完?！?p> 這個方法讓楊蔓覺得很新鮮，見他一邊說還一邊做著大口吃飯的動作，夏雪噗哧樂了，笑過后，她轉身又繼續(xù)安靜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心想著晚上回家也要試試的楊蔓也回到座位上，開始盤算著晚上的事了。窗外，高大的白楊樹長出了新的枝葉，再過兩個月，它們就會成為天然的遮陽傘。
以后的多年里，《還珠格格》重播了不記得有多少遍了，小燕子和神仙姐姐，連同報恩的白蛇，還有那只大雕占據(jù)了好久的電視屏幕，陪著孩子們長大，甚至變老。
念初中的時候，大多數(shù)孩子都是迷茫的，就像小時候說我長大了要做醫(yī)生、警察一樣，說不定每隔幾年就會換一個目標，可是，到了初三那年，就算還是不能明確，時間卻讓你不得不做出一個選擇，那大概是人生中第一次的選擇，所謂愛情的萌芽，也在慢慢的、慢慢的來到，雖然慢，可根本躲不開。
“媽，中專是什么??？”
當楊蔓問這個她第一次聽到的名詞的時候，母親的反應是很激烈的，
“中專就是畢了業(yè)之后要馬上工作，不過你不可以去。”
“哦?！?p> 于是楊蔓只選了讀高中?？墒侵锌伎嫉貌顝娙艘?，由于成績不太理想，那一個假期她都老老實實的待在了家里。
而熟悉的小伙伴們，也都上了高中，鎮(zhèn)上唯一的一所的高中，新千年的第一個學期，大家相聚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