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人生如散文

　　周末的時候，收到之前網絡報名的一個公益課程的回復。

　　要上課的地方是城鄉(xiāng)結合處的一所愛心學校，我提前買了一些小禮品，備足了上課的資料，準備為同學們上一次寫作課。

　　遠遠就聽到教室里亂哄哄的聲音，同學們聽說有位記者老師要為大家上課，比平時更加興致勃勃。后排的一個大高個兒男生，扶著眼鏡嬉笑著問：“老師，你說怎么才能提高我們想要寫作的興趣和水平呢？”他剛說完，身旁的幾個孩子也捂著嘴巴偷笑起來。

　　我沒有馬上回答，先把所有同學們挨個看了一圈。聽說因為學校老師資源短缺，這所學校的成績幾乎每次都是倒數。估計這幫搗蛋的孩子們也正在等著看我的笑話呢。干脆把原來準備好的講演稿放到講桌上，換上另一套方案。

　　“想要提高寫作的興趣，也許，寫情書是個非常不錯的選擇。”我故意頓了頓。果然臺下哄笑一片，十五六歲的孩子，聽到這個話題，可不就該笑的肆無忌憚嘛。

　　“我知道，科技越來越發(fā)達，即便不是市中心，但是，在你們手中電腦手機都玩兒的很溜。只要愛一個人，秒秒鐘就可以通過各種形式，把你的信息發(fā)送到她的各個社交賬號上。所以，為什么還會用情書這種東西呢？對吧？”

　　“不是呀，我們也會傳小紙條?！笨拷皯舻囊粋€膽子大的男生，似乎開始配合我。當然，也許也是在等著拆臺。

　　“是啊，你也說了偶爾會寫一兩句話的小紙條。所以呢，當你面對滿滿一張白紙，和600字的要求，才會感覺手足無措，無字可寫?！边@時，教室里安靜了一些。

　　“因為，你們再也找不到像我們那個時候，那種對著白紙，描繪著對一個人所有美好想象的時刻。說很多話，做很多事，是需要沉下心來的。如果你真的對一個人充滿了喜歡，對一件事滿是喜愛，那么你要寫的每一句話才會做到反復斟酌，推敲，才是對讀到的人，最大的尊重。我們會搜腸刮肚，哪怕從書中摘抄，找找哪些詞語最能恰如其分表達自己的心。只要你心里有著一種情感，就有寫一篇好作文的前提。最可怕的是，對著一張白紙卻無人可寫，無話可說。”……

　　“我還會不定期再來，希望下次見你們的時候，可以收到有人提前為我寫的一封信，也或者是你寫給某人的情書?！?p>　　孩子們低著頭，卻安安靜靜。我想，青春期的他們一定非常希望有人可以認可自己的情感，可是物質生活的提高和多半的留守家庭束縛，卻讓他們很久都沒有了想要傾訴的欲望。

　　其實，大人何嘗不是呢？

　　年輕的時候，我們覺得自己有很多話說，有著說不完的劇情假設。最開始我以為自己的人生可以是一部史詩的局部，后來覺得再不濟也應該是一本動人的長篇小說。

　　可是，誰知道呢？興許，走到一半忽然發(fā)現，原來人生和寫作文一樣沒有體裁限制。更或許，某一天忽然就提前交卷over了，走過的路零零碎碎也不過就是一篇散文，甚至有可能終其一生，就是各種普通生活和情感拼湊到一起的一個600或800字小短篇。

　　一邊想著，準備隨手把這些感悟記錄下來，本子還沒翻到。手機鬧鈴響了起來，21:30需要先安排孩子們睡覺了。但是，今天需要忙的事情還挺多，每一天的工作還是成群結隊1、明天的版面計劃已完成；2、300多張圖片需要篩選；3、頭條文字交給校正；4、廣告已確定；5、海報已做好；6、本周公益課程已備完……另外，聽婆婆說表哥意外受傷住院，大舅的兒媳婦昨天剛生產，大舅又要當爺爺了，兩天前婆家大伯突發(fā)腦溢血住院不治離世，需要安排時間回老家吊唁，三弟岳母被查出乳腺癌，真是一個接一個的從不消停，按道理都需要抽出時間去看望一下。

　　真是忙死了。忙到什么程度？忙到我沒空跟你說我有多忙。

　　忙碌的工作換來了脾氣的暴漲，每當拖著疲憊不堪的雙腿回到家，看到每個角落又亂又臟就會窩火。最失控的一次，兒子的作業(yè)需要一項項簽字檢查，女兒鬧覺一聲緊挨一聲叫著媽媽，小狗一步挨一步緊跟在腳后，怒了！把女兒都嚇哭了，顫抖著說：“媽媽，別生氣，我不哭了……小狗也怕了，乖乖趴到床邊瞇著眼看我。最后等到把爛攤子都收拾好，把兒子抱回床上，女兒抱在懷里，卻該我哭了……

　　怒火果真是對生活忙碌的反叛。

　　討伐的結果，是對自我的反思。即便還有再多工作，我還是決定暫時合上筆記本，陪孩子們一會兒。電源燈還沒熄滅，忽然聽到外面一聲“啪嗒”碎裂的聲音?？觳窖刂曇糇呓豢?，女兒正蹲在洗手間的地上一臉害怕，地板上碎玻璃片飛濺得哪兒都是。原來是她在洗澡間玩耍，不知怎么地翻出一瓶我一直沒舍得用過的香水，打碎了。

　　好吧，好吧，歲歲平安。我深呼吸一下，試著先把孩子從碎玻璃中間抱出來，一著急腳趾掛在了門框上，劃傷一道子。

　　“媽呀，真是的！氣死我了！”

　　女兒聽到我的抱怨聲，本來緊繃又耷拉著的臉，低得更深，哇的一聲哭的響亮。婆婆聽到哭聲，拖拉著鞋過來嘟囔囔兩句，大意是：摔了就摔了吧，吵孩子干啥？然后護著孩子到她房間去了。本來就有些著急，聽到哇哇的哭聲，看著滿地的碎片，鼻子里再沖斥著一股股的味道，再加上……真是差一點又要爆發(fā)。

　　雖然頭腦里搜索著各種家庭教育的案例和方法，但是理論和實際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墒窃摏_誰發(fā)火呢？老的老，小的小。沖著鏡子，看著那個差一點點又要張牙舞爪，頭發(fā)橫飛的“自己”，形象真是丑陋極了。

　　下一秒，我忽然很慶幸，相愛的兩個人最終沒有在一起。我暗自慶幸命運的殺伐決斷，故事中斷在了大家都還沒來得及惡心彼此的時候，留給下些許可猜想的余地。如果我和你還在一起，可能此時此刻的夜里你會擁我入懷，也可能各自心有旁鶩滴玩著手機……但所有可能性都來不及展開，它早被擱淺在那里。

　　或者我應該感謝，自己愛著那個人當年的不娶之恩。因為生活確實磨礪了很多，真正生活里的我們，都是一個多重人格的瘋子，早不是愛情里可愛的樣子。更不是某人眼里的唯一。沒有生活在一起，而是遙遠地仰望，才是不破壞回憶最合適的距離吧。

　　可是，最悲催的是，我發(fā)現自己什么大道理都懂，可是居然還會念著他，而且，最近這種心心念念的頻率居然越來越頻繁。

　　究竟是念著他，還是那個為了愛而執(zhí)著的自己？

　　女兒小步子走過來拽拽我的衣角，“媽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能原諒我嗎？”

　　“能！”你看，無論我們怎么對待孩子，孩子從來不會跟我真的記仇。不管生活是天堂還是地上，孩子永遠是天使。

　　“來，媽媽抱一抱，讀一首詩，哄你睡覺去?！毙℃簱湓谖覒牙?，呼吸慢慢均勻下來。

　　------圈子里都說，

　　放下工作養(yǎng)不起你，

　　拿起工作陪不了你。

　　可是，怎么辦呢？

　　一向不貪心我的，

　　偏偏這兩樣，

　　我都不想舍棄，

　　我都想努力爭取。

　　雖然，你的淚眼頑皮讓我疲憊，

　　可是你的笑臉卻可以瞬間將我治愈。

　　人間天上，最心動的禮物，

　　莫過于你小手捧著我的臉，

　　無比認真地說：媽媽，我愛你。

　　漆黑的夜，忽然亮了。

　　那是梵高也畫不出的星空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