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零分作文

　　沈蕭然就讀的高中每半月休息一次。趁著一個周末的夜晚他放假回家，內(nèi)心滿是疑慮的顧念奚找到好朋友幫忙，把沈蕭然約了出來。

　　“對，就是要這樣?！鳖櫮钷梢贿呑叱黾议T一邊給自己打氣。以自己的要強性格，絕不允許這樣不明不白的事情突兀的發(fā)生。

　　盡管，如今的顧念奚開始變得敏感而脆弱，盡管她不相信這一切會如此發(fā)展，但是總歸要親耳聽到，親自解開這個誤會的結(jié)。

　　沈蕭然一張笑臉，不溫不火，從來沒有變過，像亙古的雕塑。

　　幾個人坐在爐火旁邊的凳子上，沒有吭聲?？墒穷櫮钷尚睦镌缇鸵呀?jīng)亂成一團毛線加一團蠶繭，根本沒有頭緒嘛！從前同學們在一起不是這樣的，原本可以天南海北胡噴亂侃的呀！怎么搞得？此刻竟不曉得該說什么。顧念奚，在心里默默地使用老師教的方法開解自己---“大賽在即，就當前面的人，都是蘿卜白菜，只需要按平時排練的內(nèi)容說下來就是滿分?！痹捠悄敲凑f了，可是目前的情況是，小作文的開篇還沒開始朗誦，她這個參賽者就打退堂鼓了。顧念奚有點后悔了，不該來這一趟的，低著頭，心里一遍遍低估：“顧念奚，你個笨蛋呀，這不是自投羅網(wǎng)嘛，真難堪死了！”

　　可是車到山前，硬著頭皮也得上呀。挪挪身子，重新調(diào)換一下姿勢，就像給自己擂了個二重鼓一樣。不是要過來勸他的嘛，不要因為一時的沖動而破壞這難得的友情嗎?？墒?，原本在嘴邊的臺詞都沒有了，可是真的來到他面前，卻說不出一句話。原來，在信中很多的無話不談脫離了稿紙的書面話，竟找不到合適的口語表達方式。

　　內(nèi)心深處打了五六七八次草稿，第一幕：“為什么要在上學期間就提親呢？”第二幕：“你肯定是一時沖動才這樣做的？”第三幕四幕：“你覺得我配得上你嗎？你到底覺得我有什么好？如果你以后發(fā)現(xiàn)我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完美，會不會后悔？……”

　　可是一開口，都嫣兒了，腦殘般沒一句成型的。反倒是不知從哪里扯來一句：“猜猜我手里拿的是什么東西？”說完立刻發(fā)現(xiàn)無聊至極，虧得對方相視一笑，才算解了禁令。只是一個眼神竟然可以讓冬天的雪悄然融化，溫暖隨之而來。提到嗓子眼兒的一口氣消了，隨后自然而然聊到了學校的時光，聊到每次同學小聚會聊到學校要求穿的衣服鞋子，還有學校大門之外的很多很多新鮮事兒。兩只腳微微的不自在，時不時的搖擺幾下踢著凳子腿兒，像是吃瓜群眾在看主人們演出一場話劇，一場鬧劇。

　　幾度沉默，幾度花開。

　　夜半將至，話題繞了地球好幾圈卻切不到重點線上。以顧念奚的性子，臨了臨了，該問的必須要問個明白?！拔覀儽緛砭褪峭瑢W...如果因為訂親的事情鬧到讓別人都知道……而……最后一拍兩散的話……別人肯定會笑半輩子的……”意思是這樣，可是說出來的聲音，連她自己都不懂。斷斷續(xù)續(xù)說完，顧念奚自己都覺得頭皮發(fā)麻“真是慫了哦，這是你的性格嘛？”

　　“那個……你懂我說的意思嗎？”見沈蕭然沒反應(yīng)，干脆抓緊再補一句。

　　“不懂！”果然，聰明如沈蕭然一眼看穿她的緊張，連回答都這么干脆利落。

　　不懂？這明明就是送分題，怎么會不懂呢？這明明就是你給對方發(fā)了個扣球，本以為可以是一記絕殺，可是對方呢？完全沒放在心上，任由你作嘛！嗚嗚~~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想清楚，如果你根本不是那個意思就不要……”顧念奚無奈又重復，卻沒輪到重復完最后的幾個字“……破壞我們的友情”。

　　“如果我是那個意思呢？”沈蕭然沒等顧念奚說完，他實在是佩服她的曲解能力，怎么能這樣問他，怎么能這樣理解他的意思！難道她真的不懂？他怕再由著她這樣延伸下去，今天晚上估計不知道會講到哪個爪哇國去了。

　　“哦？？！”可這突如其來的話卻使得顧念奚不知該怎樣應(yīng)付，一時半會忘記了回避目光盯著他看了許久。錯了吧？安排錯角色了？猜想錯角色性格了？她想不到竟然得到這樣答案，她以為這只是個誤會只是一個沖動，憑借自己的伶牙俐齒，三下五除二就可以化尷尬為平靜。又是一陣脫了稿的沉默。因了這樣的回答無疑讓她亂了陣腳，把一切計劃都打亂了。一招算錯滿盤皆輸，接下來的談話就更加語無倫次。

　　“也許你們都不了解我，你覺得我有什么好，放棄了學習，我現(xiàn)在就是普通的農(nóng)村小閨女兒，優(yōu)勢一個沒有，缺點到處都是。”她一邊說，一邊若有若無地抬頭看看沈蕭然，他手上時不時在做著一些小動作，一下把拳頭握緊又松開，一會兒交換著雙手疊放的順序，像是在否定她的說法，又像在故意耐心等她說完。

　　然后在顧念奚停頓深呼吸的間隔，反問：“那你覺得我呢，我這個人怎么樣？”

　　“嗯？我覺得你很不錯。”剛說完這話顧念奚就意識到了，今天徹底沒帶腦子，真是敗給自己了，好好的滿分作文愣生生被帶偏主題了。

　　更離譜的是，她竟然想也不想接了下一句：“可我覺得我高攀不上你?！迸d許是意識到自己將要零分收場了，她把厚厚棉衣領(lǐng)子豎起來捂著臉低著頭，不敢再看他臉上的表情。反正已經(jīng)這樣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不管結(jié)果如何，就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得到所有答案?！澳氵@樣做……如果有一天，發(fā)現(xiàn)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完美……你一定會后悔的……”不知為什么，說完這句話后自己的聲音很低很低，竟然有點想要哭了，難道是這樣的環(huán)境太煽情嗎？

　　“我不后悔！”沈蕭然回答得很快，很直接。他怎么忽然念了心理學，知道但凡女生給的疑問句，就是想要這一秒鐘內(nèi)得到一個肯定回答。

　　顧念奚感動了，此刻她竟莫名其妙進入了另一套劇情，她相信沈蕭然是真心的，第一次覺得這種偶像劇中一樣的臺詞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她真的感動了，不知道是受這沒有走向的臺本影響，還是自己骨子里原來就是這樣的多愁善感又軟弱無助，是如此地需要一個肯定的聲音?？墒牵睦飬s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像她這樣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女孩，在這小農(nóng)村里一抓不止一麻袋。而沈蕭然呢，他注定會有自己翱翔的天空。老天絕不會這樣安排，絕不會失去本該有的平衡，不會。一時間不知道怎樣表達心里的復雜情緒，內(nèi)心里被奇怪的空氣渲染著，沒有語言，只能順勢把腦袋靠在墻上，不管不顧任由眼淚在眼眶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也許一切像在做夢，醒來以后恐怕都是空的。隨手在桌邊拿了一張紙遞給沈蕭然，“你會折紙飛機嗎？”

　　沈蕭然只是慢慢接過那張泛黃的紙，沒有回答。接著便聽見了，悉悉索索折紙的聲音。許久。沈蕭然遞了一只飛機過來，“送給你的……”并靜靜看著她伸出猶豫的不知進退的右手?！八降自讵q豫什么呢？就是因為沒了學業(yè)嗎？傻妞兒！可我，并不能因為，你有沒學業(yè)而控制得了自己是不是喜歡你呀！”

　　顧念奚使勁撫摸著飛機上的折痕，一時傷感起來，“不知道明天醒來還會不會有這個紙飛機？”

　　“有怎么樣？沒有又怎么樣？”沈蕭然反問。暗地里納悶，她總是有這種能力，盡管風馬牛不相及，都能聯(lián)想到一起，還能讓自己不得不掛心。

　　“沒什么?！鳖櫮钷陕曇粑⑷跎钗豢跉狻Ｐ睦锵胫?，如果飛機還在，今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是真的；如果沒有，那該多好呀，但愿這只是我自己做的一場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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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起來，紙飛機還在。

　　蕭然，假如你我都能預料，曾經(jīng)的青春年少，就這樣被折進一只紙飛機，然后卻在折折疊疊的命運間被我們一路走一路弄丟，只留下遺憾的折痕，藏在看不見的陰影里。你還會把那只泛黃的紙飛機，輕輕遞到我手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