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回憶篇之余生太長，而你卻不在了（Ⅱ）
我永遠記得，那一年的十一月七號午時，是他的第一次暫歇性休克。
那時候，我竟然不在他的身邊，而是在公司，當(dāng)我接到醫(yī)院的緊急通知時，倏地胸口就是一陣悶痛，那也是我第一次犯有呼吸困難癥狀。那一刻，就感覺胃里的所有東西都往心口上涌，堵到喉間，硬是忘了呼吸。
匆匆趕到手術(shù)室時，他已經(jīng)被轉(zhuǎn)回了病房，說是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但是醫(yī)生卻說只要患者開始出現(xiàn)了休克現(xiàn)象，后面就得時刻注意了，雖然這一次是輕度昏迷，經(jīng)過醫(yī)生的搶救慢慢是恢復(fù)了意識，那下一次就很難說了。
顯然醫(yī)生的一番話，就像無數(shù)把針筒往我的心口處刺入，每一下都直戳心窩的痛。三步并做兩步地往病房奔去，卻在推開門的瞬間緊緊握住了門把，停住了腳步，那一刻，我不想拿我哭紅的雙眼去面對他，但卻因此意外的聽到病房內(nèi)的對話：
“真不好意思，還讓您跑了一趟…”
“書昂啊，我說過，你就像我的孫子一樣，就別再跟我客氣了?！?p> “謝謝您…只是，我最近時常在想，為什么就變成了這樣，我不知道是不是還有機會去報答您？我還有好多事沒能和她一起去做，我甚至沒好好跟她看過一場電影，沒有給過她一次驚喜，她跟我在一起，沒有浪漫卻全是她不離不棄的陪伴。拖著這樣的身體，真的我感覺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但是，只要看到她的笑，就算再困，都舍不得閉眼，就想好好的多看她幾眼?！?p> “也難怪你會這般苦惱，小魚這孩子啊，確實乖巧懂事還重情義，不怕苦不怕累，一門心思地對你好，實屬難得啊?！?p> “可這恰恰就是我最擔(dān)心的，只要她認定的，就會一個勁走到底，而哪一天我要是不在了，她又該怎么辦？以她的倔強，我怕她會忘不掉放不下，我還怕她會看不透誤了自己?！?p> “那你就放心交給我老頭子，這孩子心地善良，堅強還執(zhí)著，深得我心吶。”
“您真的這么想？那書昂就放心了～咳咳咳～我只希望將來她能忘了我，開啟她自己的人生。只是這樣一來，書昂就又多虧欠了您，此生恐怕無以回報，以后就麻煩您了。”
“其實，我有個孫子在國外留學(xué)，從小就失去了父母，是我一手養(yǎng)大的，對他我一向比較嚴厲，作為我唯一要繼承家業(yè)的孫子，我一心想要他學(xué)會獨立，將來才能獨擋一面?？晌液雎粤怂€是個孩子，久而久之這孩子的心開始變得敏感深沉，不喜歡熱鬧也不喜歡多說話，慢慢對自己豎起了保護膜，封閉了自己?，F(xiàn)在長大了，想要再打入他的內(nèi)心很是艱難。直到現(xiàn)在，聽了你的困惑，我才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或許小魚這孩子，能夠幫我打開他的心結(jié)。書昂啊，我想要她當(dāng)我的孫媳婦，你覺得呢?！?p> “孫媳婦？”
“對，我想他們盡快登記結(jié)婚，當(dāng)然你放心，我是不會虧待了這孩子的，待我那孫子結(jié)業(yè)回國來，我會給他們一年的時間，去還是留，小魚自己可以做決定，畢竟一輩子的幸福，強求不得?！?p> “…抱歉…這有點太突然，我都一時接受不來，更何況小魚，真的很抱歉。”
“我明白，是我不該說這些，你就當(dāng)我老糊涂了。那行，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來看你?！?p> “謝謝您。您回去慢點啊。”
“走了?！?p> 老爺子轉(zhuǎn)身拉開門走了出來，對著長廊深深地嘆了口氣之后便先離開了。
而我此時，就跟偷窺了什么秘密似的，整個人貼著門后不敢出聲，心里卻很不是滋味。
從那天以后，我不敢再離開他半步，只是我沒讓他知曉，我再不敢去公司上班了，每天照樣準時出門，準時回來。其實，我都在病房外守著，除了吃飯，我?guī)缀醪桓叶嗪人?，就怕多跑廁所。每次都只能透過門上方的玻璃望進去，看著他一個人的發(fā)呆，護士送的粥他也一天比一天吃得少，睡也睡不安穩(wěn)，時不時的睜開眼望向門口，還好我每次都躲閃得及時，才沒被發(fā)現(xiàn)。而背過去的那一刻，都不禁鼻子一酸紅了眼眶。
有時候我期盼時間過得慢點，這樣他就能待在我身邊久一點，但當(dāng)在門外守著的時候，卻又時刻盼著時間能快一些，那樣我就能像平時一樣下班回來，回到他身邊。
而只要我在，他就會逼著自己多喝些粥，多喝水，我知道他是怕我擔(dān)心，而這個時候，我都會握著他只剩皮包骨的手，努力擠出笑容來:“真棒！我們書昂胃口又變好了?！?p> “那有什么獎勵嗎？”那是他第一次提出要我的獎勵，像小孩子般好奇地看著我。他以前幾乎沒這樣向我賣乖過，怎么說，我們的相處方式更像是兄弟，朋友，家人，我們的愛情沒有轟轟烈烈，也沒有吵吵鬧鬧。也許在別人眼里這樣很不浪漫，也很平淡。但這就是我們，獨一無二的我們。
“有啊?！蔽覐陌锬贸隽丝诩t，給自己涂上了紅唇，然后深深地吻在他的手背處。
而他卻愣了般呆住了，也許這樣的我們很不像平時的我們吧。
然后他笑了，舉起自己的手背，看了半天，笑得像個小孩。
隔日早晨，我依舊第一個醒來，立刻跑到他床前，在聽到他的呼吸聲后我才安心地下樓買早餐去。
再回來時，病房里竟然空無一人，感覺到不對勁，我第一時間奔到了手術(shù)室，那是他的第二次休克，此時，正在搶救中。
而這次，他昏迷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時分才蘇醒過來。
看著他努力地睜開雙眼時，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以為他再也醒不過來了，握著他無力的雙手，強迫自己收住了眼淚，對著他咧開了嘴角:“……”硬是說不出半個字鼓勵的話。
“傻瓜，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在這里嘛。”反倒是他安慰起了我來。
“嗯～書昂真棒！有獎勵…”而那個時候我知道，我的笑應(yīng)該是這個世上，最苦最難看的吧，但我就想他只看到堅強只看到勇敢，只要他能堅持下去，就認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喔？今天又是什么獎勵？”
“陪你看電影啊～《妖鈴鈴》怎么樣？很好搞笑的，可以嘛？”
“好。就看《妖鈴鈴》?！?p> “好耶?。?！”
其實，我是想，我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多陪陪他，做他想做的事，替他圓他想要的愿望。
從那以后幾天，我都變著法的想各種獎勵，比如第一次讓他配合著穿膩膩歪歪的情侶裝，讓他給我梳頭，然后我再給他捶捶背揉揉腿，甚至用了半天時間帶他回了趟我們的學(xué)校以及我們以前的住處，品了品醫(yī)院之外的空氣，手牽手再走過我們曾經(jīng)一起走過的路…
那一天他可開心了，臉色也似乎紅潤了許多，也算多吃了幾口粥。這樣我就欣慰了，只要他還能吃，還能走，便是對我最好鎮(zhèn)心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