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還和以前一樣啊,這么多愁善感,都能被自己導的電影弄哭,還真是一點兒沒變。”
文雪瑩將紙巾遞到李良跟前,壓低聲音在李良耳旁低語,說完后還捂著嘴笑了幾聲。
李良沒好氣的推開他的手,道:“你師兄我這么剛強的男人,有那么脆弱嗎?”
“是是是,師兄你是爺們兒,只是聽說某人之前和素玉文化基金碰頭時,可是把自己戴墨鏡的格調都快吹上天了,結果嘛,哈哈。”
文雪瑩忍不住捧腹大笑,搞得李良直翻白眼,不過被文雪瑩這么一番胡攪蠻纏,李良心頭的愁緒倒是一下飄散了許多,心情復又開朗起來。
而且和文雪瑩幾番接觸下來,這女人從里到外都充滿了少女感,的確非常適合飾演這部戲的女主角。
“好啦,休息夠了,準備開工。”
李良可不會讓自己英明形象繼續(xù)受損,大手一揮,劇組人員就動了起來。
接下來兩場戲拍的都十分順當,龐遠的狀態(tài)不用說,整個人已經完全入戲,拍攝起來毫無阻滯。李良則讓自己從劇情中抽離出來,以導演應有的目光去拍,盡量抑制住內心的波動。
說實話,李良以前不太理解八卦新聞中說的導演無法駕馭演員的情況,可現在他倒是有些理解了,不是因為演員霸道強硬讓導演改戲,而是某些演員憑借出色的演技,讓自己在鏡頭內存在感太強,強到導演甚至無法按照寫好的分鏡頭劇本切換鏡頭,手中的鏡頭如同失控般被演員給牢牢吸住。
瘋魔到完全入戲的龐遠現在就有這個架勢,好在李良尚能克制自己,沒讓鏡頭畫面與原版偏轉太多,可他心里也漸漸有了些波動,因為他無法確定是繼續(xù)按照原版拍效果好,還是跟隨著龐遠的感覺走效果好,畢竟在李良看來,龐遠的演技明顯比原版的男主角要好上一些。
內心有了這樣的不確定后,接下來的拍攝就沒之前順利,一場戲通常要拍兩遍,甚至在李良反復觀看,想在原版畫面和龐遠表現之間取平衡時,還要重新構圖來上第三遍。
這樣一來工作速度就大為降低,一直忙到天擦黑,才拍到醫(yī)院戲份的最后一場戲。
醫(yī)院地下一層的停尸房內,燈光收音都在做著開拍前最后的調整,秦思紅雙手如飛般,給文雪瑩做著補妝。
李良在用來拍戲的那個空的停尸隔間考察了下后,對看守老大爺道:“你們這里面冷氣開的也太大了,手伸過去沒十秒鐘就感覺就要被凍僵了一樣?!?p> 大老爺嘿嘿一笑道:“你這不廢話嗎,冷氣不開這么大,尸體怎么長時間保存?就像你電影里演的,那種情況雖說不常見,但也是有的,冷氣不大,一周時間下來,尸體都臭咯。”
“可冷氣這么大,我?guī)熋檬懿涣?,他可是你們副院長的女兒,別凍出毛病來。”
一開始李良真沒覺得有啥問題,他覺得演員就該敬業(yè),誰叫你干了這行當呢?他這也是常年泡在網上養(yǎng)成的思維定式,習慣于標簽化。
可真是應了那句至理名言‘沒有調查就沒有發(fā)言權’,李良現在實地考察后,真心覺得不能這樣搞,其他不說,要是換成他來演,他打死也不會鉆進這么冷的停尸隔間里,畢竟三十多歲的人,別把凍出毛病來,這可事關下半生的幸福問題。
李良還想和看守老大爺掰扯掰扯,可文雪瑩站了出來,她知道擅自調低溫控是要擔責任的,她不想讓老大爺為難,只道:“沒事,師兄,我身體挺好的,能抗住,你放心拍,我絕對不會掉鏈子,相信我!”
說完,文雪瑩就朝尸體隔間走了過去,李良見她如此,也不好再說其他,只得對旁人再三囑咐,等下動作要快,把文雪瑩推進隔間后,場記也不要打板了,直接進入劇情,看守老大爺第一時間再把文雪瑩拉出來。
不過為怕給友情客串的老大爺太大心理壓力,導致動作失真引起重拍的問題,李良又給老大爺做了下心理按摩,讓他放開了演,本色出演就好,以往上班時什么樣子,待會就什么樣子。
“不就一個男人來領他老婆尸體嗎?放心吧,我就當看不見你們這些人和攝像機。”
老大爺倒是很自如,整個人非常放松,這也讓李良稍微放心些。
和周遭人交代清楚后,文雪瑩開始脫去外衣,她下身穿著條運動褲,上半身只穿了個緊身胸圍,將撲了粉的雙肩露了出來,然后躺到了停尸隔間上。
李良還是不放心,在一旁絮叨道:“師妹,你要是覺得堅持不住,趕緊吭聲,別擔心電影的問題?!?p> 可文雪瑩根本不理她,閉上眼躺在停尸隔間上一動不動,已經進入了死尸狀態(tài)。
一旁的魏濤忍不住對身旁的工作人員嘀咕道:“以前覺得演員這一行就那么回事,做的事少,賺的錢多,現在看文老師這樣,真覺得演員也挺不容易的,換成我,絕對不敢這么干脆的躺上去?!?p> “是啊,文老師是真的敬業(yè)?!?p> 文雪瑩用自己的專業(yè)素質征服了整個劇組,也消除了第一次接觸電影行當的部分人對演員刻板的印象。
其實演員也是個相當龐大的群體,和現實社會一樣,有站在金字塔頂端,風華無限的,也有默默付出,處于金字塔底層的。
在這個群體中,也有相當一部分人是真的熱愛表演,不惜為之付出,甚至是犧牲,文雪瑩無疑就是這樣一個好演員。
李良嘆了口氣,親自為文雪瑩拉上白布后,走回了攝影機架設的位置,喊道:“十場一鏡,1,2,3,開始!”
話音一落,看守老大爺迅速把文雪瑩推了停尸間,隔間完全閉合,這段畫面后面自然是要減掉的,然后就見看守老大爺不緊不慢的將文雪瑩從停尸間里拉了出來,劇情從這才算開始。
看守老大爺將尸體拉了出來,然后掀開尸體上罩的白布,隨即緩緩踱著步子朝旁邊走開。
‘他’站在尸體旁,背對著鏡頭,靜靜的看著躺在停尸隔間上的妻子,妻子還是那么青春俏麗,只是脖子右邊一道巴掌長的口子讓她再也無法醒過來。
想到今天來的目的,想到日后再見不到妻子,甚至都沒法去給妻子上墳,只能在山腳下遠遠的望著墓碑,他滿心的悲愴,肩膀微微抖動起來。
這一鏡是從龐遠身后拍的,整個構圖中,龐遠在右側,文雪瑩躺在停尸隔間上,頭部靠近畫面的中間,而整個畫面左側給了看守老大爺。
老大爺表現的極為自然,他拉出尸體完成工作后,就走到一旁,他也不嫌忌諱,手都不洗,直接掏出一根煙,小口小口的吸起來。
這就是個普通停尸間看守人,他平靜自然,可偏偏和另一側悲傷不已的‘他’再度形成強烈的反差,折射出現實的無奈。
然后機位調整,鏡頭切換到‘他’的正面,先是抖動著肩膀,眼淚止不住的從眼角滑落,他還想撐著,可一想到這一面是永訣,他終于撐不住了,喉嚨里發(fā)出嘶啞的一聲哀嚎,然后情緒徹底崩潰,放肆的在停尸房內嚎啕大哭。
龐遠這一段演的很到位,情緒層層遞進,最后爆發(fā)開來,既有層次感也有張力,李良這回遵從了自己的心,把鏡頭的焦點始終放在龐遠的身上,等到一鏡到底,他也不再要求加拍,直接喊道:“OK,收工了!”
說完,一個箭步竄到停尸隔間前,把文雪瑩身上蓋著的白布徹底掀開,然后罩上了她的外套,將她抱起來。
“師妹,你沒事吧?”
李良是真的擔心,別看這一場戲前后就幾十秒,文雪瑩被推進停尸隔間也就幾秒時間,可李良感受過那冷氣,他是真怕文雪瑩凍出毛病來。
文雪瑩睜開眼,似乎想盡力表示自己沒什么問題,可她頭發(fā)都快結霜,臉部的肌肉也僵住,擠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嘴皮哆嗦了半天,才說道:“我...沒...事,別...擔...心。”
“你這叫沒事?”
眼見李良著急上火的,很有狗腿樣的魏濤給劇組其他工作人員一使眼色,然后拉著龐遠就準備離開停尸房,把空間留給這一對師兄妹。
可惜一旁的看守老大爺不解風情道:“沒啥大問題,推進去也就那么一下子,拉出來后就兩腳可能有些凍僵了,氣血不暢,站起身活動一會兒就好?!?p> “是嗎?”
李良還是不怎么放心,等文雪瑩穿好外衣后,陪著她一邊活動,一邊道:“等下我還是陪你去找家中醫(yī)理療館,做個推拿艾灸什么的,讓氣血徹底活過來,別留下什么后遺癥。”
文雪瑩笑呵呵的道:“師兄請客的話,那我肯定要去,你可是最摳門的,當初拍《青蘿》的時候,我讓你給我換間帶衛(wèi)生間可以洗澡的房間你都左拖右拖,一直拖到我離開劇組,真是小氣師兄?!?p> “?。抗??”
李良還不知道這段,他也沒想到前身這么摳門,只能裝失憶然后一陣傻笑敷衍過去。
很快,文雪瑩就恢復了過來,大家收拾了一番就準備離開,魏濤則在離開之前瞪了看守老大爺一眼,他覺得老大爺破壞了他表現自己狗腿的機會。
可是能在停尸房當看守的老大爺多剛啊,當即回瞪一眼,然后如同看傻子一樣笑了笑,又把目光瞟向了文雪瑩的右手上。
魏濤順著老大爺的目光看去,才發(fā)現文雪瑩的右手小指上居然帶著一枚很細的尾戒,他猛然想到什么,呢喃道:“獨身主義者?他們難不成還真是純潔的師兄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