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忽然覺得自己胳臂彈力十足,稍微一使力就彈了出去——兩根觸手激射而出。
一根觸手打落了迎面而來的一只寄生尸蜂,另一根觸手彈飛了白衣少女身上的寄生尸蜂。
“原來有觸手是這個感覺?!瘪R丁低頭喃喃自語。
小屋里仍有一只寄生尸蜂未被阻攔,它以最高速度向馬丁的頭部沖去。
白衣少女、黑色貓妖齊聲驚呼。
只聽馬丁一聲怒吼,衣衫碎裂,背后爆射出四根觸手,瞬間穿透墻壁和屋頂。
小屋轟然倒塌。
在煙塵和殘垣斷壁之間,一個黑影舞動觸手,抽打著蜂擁而至的寄生尸蜂。
六根觸手就像六根長鞭,一鞭一只,拍蒼蠅般把突入觸手攻擊范圍的寄生尸蜂逐一打死。
寄生尸蜂不知退縮,如飛蛾投火般猛沖過來。
馬丁感到某一瞬間,體內(nèi)一種嗜血狂性爆發(fā)開來,六根觸手絞肉機(jī)般一起揮動,瘋狂猛抽,將遇到的寄生尸蜂打得稀爛。
一時間黏液漫天飛濺,蜂翅和蜂足散落得到處都是。
不一會兒寄生尸蜂被消滅得一干二凈。
馬丁矗立在廢墟與遍地寄生尸蜂殘骸之間,觸手亂舞,顯得異常強(qiáng)大。
只是一身破碎的衣服有些尷尬。
黑色貓妖和白衣少女從廢墟里鉆出來,一起目瞪口呆地看著猶在揮舞觸手的馬丁。
尤其是嵐音,那充滿不解、困惑、驚詫、恐慌的神色,仿佛她有生以來的各種認(rèn)知都被瞬間改寫了似的。
“馬丁,是你嗎?”白衣少女顫聲問道。
聽到有人呼喚他的名字,馬丁心頭一震,連忙穩(wěn)定住狂躁的心神。
“是……我。對了,這玩意怎么復(fù)原?”馬丁仿佛若無其事地問道。
“你什么時候把我的絕招‘黑暗羽翼’給偷學(xué)去了?”黑色貓妖追問。
“我見你用這招對付過白妞,方才情況緊急,就隨手借用了一下。再說我也不會別的了。”
“隨手借用?你知道我這一招練了多久?”貓妖驚訝道。
馬丁聳聳肩,露出掩飾不住的得意神色。
“就是觸手根數(shù)少得可憐,不像是羽翼,倒像是拔禿了就剩幾根毛的雞翅。威力倒還馬馬虎虎,僅就初學(xué)者而言?!?p> 馬丁尷尬地環(huán)視倒塌的小屋,以及被揚(yáng)起的煙塵弄得灰頭土臉的白衣少女和黑色貓妖,說道:“幸好銀劍家族都死光了,不然還要賠人家房子。”
“幸好死光了?這是勇者該說的話嗎?”白衣少女不以為然地嘟囔著,“我原以為輔助勇者是件體面的工作,沒想到會被惡心蟲子圍攻,勇者卻和妖魔為伍,還長出了觸手……”
“但我們都活下來了,這才是最重要的?!?p> 馬丁說著,瞥見黑色貓妖正豎著耳朵,在聚精會神地聽著什么。
“怎么,還有發(fā)出怪聲的尸體?”
“不是。之前我提過遠(yuǎn)處有人窺伺,記得吧?”
馬丁點(diǎn)點(diǎn)頭。
“我現(xiàn)在感覺不到他們了。要么他們走遠(yuǎn)了,要么就是用什么辦法隱蔽起來了。那些人很奇怪,像是人類,卻又摻雜著妖魔的氣息。那到底是什么呢?”
“有辦法抓住那些兇手嗎?”白衣少女忙問。
“就憑馬丁那招‘黑暗雞翅’?勝算不大。還好他們走了,可是為什么他們會放過我們呢?”
馬丁一愣,才醒悟黑色貓妖說的“黑暗雞翅”是諷刺他學(xué)她的絕招“黑暗羽翼”不到位,背后只有四根觸手一事。
“你再教教我唄,剛才那不是第一次嘛?!瘪R丁央求。
黑色貓妖沒搭理馬丁,幻化作一團(tuán)黑霧,而后化作人形少女。
望著馬丁的新姿態(tài),她起當(dāng)年神秘勇者和自己大戰(zhàn)的情形,有些出神。
“喂,這些觸手到底怎么才能恢復(fù)原狀?”
“別用觸手碰我,妖怪!”白衣少女嗔怪馬丁。
“別這么生分,我們剛才不是還并肩作戰(zhàn)來著嗎?咱們也算出生入死的好友了。正式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馬丁,來自一個叫做地球的世界,在夢里被銀色圣劍守護(hù)家族騙來的。白妞,你叫什么?”
“別白妞白妞的亂叫,我是效忠于圣白帝國皇帝克洛伊索斯?弗朗西斯的條華騎士團(tuán)的圣職者、白氏精靈家族圣白護(hù)盾的血脈繼承者白嵐音,特長是治療術(shù)和護(hù)盾術(shù),通常人們稱我為圣女嵐音?!闭f完精靈少女嵐音自豪地挺起了豐滿的胸膛。
“太長……完全記不住?!瘪R丁邊嘀咕著邊盯著嵐音的尖耳朵躍躍欲試,“居然是精靈……我可以摸摸你的耳朵嗎?”
嵐音臉一紅,連忙搖頭拒絕。
“不就是圣妞嗎?!必堁倥ⅠR給嵐音起了個新綽號,以代替之前的“白妞”。
受到新外號的打擊,嵐音臉上盡是挫折和氣餒。
“說說你吧,貓妖?,F(xiàn)在妖魔正在侵略大陸,而我是圣白帝國騎士團(tuán)的人,你我之間是敵對陣營。你一個妖魔孤身潛入圣白帝國境內(nèi),不會只是為了來這里觀禮吧?雖然很感謝你出手相助,不過你接下來的回答將決定我們之后的關(guān)系?!睄挂魧⒃掝}轉(zhuǎn)移到貓妖身上。
“是啊,你叫什么?”馬丁也很好奇。
“我?妖魔源自混沌,沒有名字,沒有來處。不過這樣說起來,當(dāng)年神秘勇者倒是給我起了個名字,叫尼葛爾曼?!?p> “這算什么名字,太拗口,我叫你黑子吧!”馬丁大咧咧地說道。
貓妖少女眨眨眼,似乎對“黑”很感興趣,沒有反對。
“黑子,你來這兒做什么?”
“追隨銀劍?!焙谧硬患偎妓鞯卣f道,“上次圣魔戰(zhàn)爭距今大約七八十年了吧?我一直在北方的黑暗領(lǐng)域游蕩,那里是妖魔的地盤。怎么說呢,超級無聊。我唯一懷念的,就是和神秘勇者大戰(zhàn)的經(jīng)歷。所以一聽到銀劍的消息,我就急著忙著跑過來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只是覺得跟著銀劍傳承者,說不定會遇到好玩的事。來到這里后看到尸橫遍地,然后莫名其妙就和圣妞打了起來——果然好玩?!?p> “你不是作為妖魔大軍的探子來的?”嵐音追問。
“哼,不干我事。妖魔生于混沌,想干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黑子高傲地抬起了頭。
“拜托,黑子你能不能先告訴我如何收回這些觸手?”馬丁懇求道。
黑子上下打量馬丁一番,說道:“讓觸手消失?這我可沒辦法?!?p> “什么?!”
馬丁瞬間面如土色,心如死灰,心想,我一個大好男兒變成這幅鬼樣子,恐怕這輩子都找不到女朋友了,只好拖著觸手淪落異世界,孤獨(dú)悲慘地度過余生……
嵐音急道:“神秘勇者也是這樣嗎?我怎么沒聽說?你又是怎么變成人形、收回觸手的?害馬丁變成妖魔,我可饒不了你!”
黑子哼了一聲,說道:“我變成人形,靠的是化形之術(shù)。馬丁你本來就是人類,多想想人的樣子,怎么變出觸手的,就能怎么變回去——這都在你自己,我能有什么辦法?除非你癡迷于觸手,自己不愿意變回去?!?p> 聽了黑子的解釋,嵐音用詭異的目光盯著馬丁看。
“我哪兒有癡迷觸手!”
馬丁一邊揮舞觸手,一邊喊冤。但想起自己這幅尊榮,馬丁自己都覺得毫無說服力。
“靜下心來,”嵐音用真誠穩(wěn)重的聲音說道,“對抗暴怒和失控,回歸平凡的人類自我——那個愚蠢得連編故事都不會、軟弱得連一只寄生尸蜂都打不過、遲鈍得久久不能掌握妖魔之力的真實自我……”
“干得好,正中要害!我還以為圣職者都是無聊的家伙呢?!焙谧优氖值馈?p> “我只是想幫他?!睄挂粢荒樥J(rèn)真地解釋著。
“拜托,讓我自己靜一靜吧?!?p> 馬丁沒有理會嵐音和黑子的吵鬧,獨(dú)自拖著觸手,在廢墟中找到一個安靜的角落。
折騰許久,他已經(jīng)十分疲憊。
困意涌來,勢不可擋。
剛一坐下,他顧不上回歸自我,直接睡著了。
————
醒來的時候,馬丁躺在一張床上,屋里點(diǎn)著燈。
通向里屋的門半開著,里面漆黑一片。
他揉揉眼睛,發(fā)覺雙手已經(jīng)恢復(fù)原狀。背后的觸手也消失了。
一切只是一場夢嗎?
馬丁注意到自己破碎的衣衫,想起了背后長出觸手,以及和寄生尸蜂戰(zhàn)斗的事。
看來不是夢。
空氣中飄來烤肉的香味,馬丁正饑腸轆轆。
他一骨碌從床上跳下來,想整理衣裝,衣衫卻已破碎,只得作罷。
他一瞥眼,看到枕頭上有些濕跡。
馬丁摸摸眼角,尚有淚痕。
他曾聽過一種說法,人睡覺時會陸陸續(xù)續(xù)做很多夢,只有醒來時做著的那個夢才會被記住。
馬丁想不起夢的內(nèi)容。
他有些在意,到底自己夢見了什么,竟流下淚水?
是故鄉(xiāng)?親人?還是愛人?
是過往的傷心事?還是喜極而泣?
馬丁都無從想起。
不知為何,馬丁竟覺得悲從中來,眼角再度濕潤、鼻子也酸澀起來。
他剛剛失去了整個世界。
他心里空落落的,整個人都成了空心的,輕飄飄的軀殼隨著命運(yùn)的河流漂泊,像風(fēng)卷草般無所歸依、無所附著。
馬丁不是那種輕易向命運(yùn)低頭的人,他盡可能向好的方面想——說不定他會喜歡上這個有怪物有魔法有精靈、貓會說話、自己又是勇者的世界呢?
他重新鼓起勇氣推開屋門,推開了通向新世界的心門。
外面夜風(fēng)清涼,抬頭可見繁星密布的壯美夜空——卻沒有一個認(rèn)識的星座。
星空之下,兩個少女正安靜地圍著一堆篝火,似乎在發(fā)呆。
火上搭著個架子,上面烤著肉和香腸,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
馬丁輕咳了一聲,走近了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