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山腳下,楊舒柳就看到一群青年堵在路口。任何人通過,都要經(jīng)過他們的盤查。這是楊百威的手筆。
楊舒柳皺了皺眉頭,他并不想跟這么多人沖突,也知道自己沒這個實力。他原本的打算是,把果核咽下去,等通過關卡后再吐出來。
但是如今,果核變成了一滴夜清癢露,咽下去恐怕就吐不出來了。隱瞞難以實現(xiàn),只有硬闖一條路。
楊舒柳來到關卡處時,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楊百威也在關卡那里,笑道:“這不是楊廢柴嗎,我聽說廢柴的運氣要比普通人好,你能活到現(xiàn)在也證明了這一點,所以,你肯定能送給我一枚果核吧?”
楊舒柳看著楊百威,心中說不出的煩躁。
“我沒有得到清癢露,我丟的紅山果也沒有被吃?!?p> 楊舒柳攤開手掌,掌心有一顆紅山果。
“是嗎,廢柴果然是廢柴,沒有令我們失望啊?!?p> 全場都笑了起來。不僅是楊百威的手下,還有那些原本和楊百威劍拔弩張的普通青年。
楊舒柳咬緊牙關,慢慢說道:“我可以過去了嗎?”
楊百威面帶笑容,緩緩搖了搖頭:“不行,就算所有人都可以過,你也不行?!?p> “為什么?”
“因為你是楊廢柴啊。這世間,只有你是絕對配不上楊小姐的,你站在競爭者的場地上,已經(jīng)是對楊小姐的羞辱了。我們當然不能讓楊小姐繼續(xù)蒙羞。而且,要是連你都能拿到清癢露,別人卻沒有拿到,沒拿到的人不是要羞愧死嗎?”
楊百威溫和地說著,將楊舒柳置于了萬劫不復。
那些原本和楊舒柳遭遇一樣,將被楊百威洗劫的人,徹徹底底成為了楊舒柳的敵人。
楊舒柳看了看這群虎視眈眈的青年,忍不住在心底嘆氣,然后伸手入懷,拿出了一包東西:“我早就想到,我沒辦法通過這里,所以在得到清癢露之后,我想了一個辦法?!?p> 包裹攤開的瞬間,青年們的眼睛立刻發(fā)紅了。包裹之中,粒粒紅珠令人目瞪口呆。
“這里有一百三十粒果核,其中有一顆,是真正的清癢露,各位自行尋找吧。”
楊舒柳一甩手,那些果核漫天飛揚,在樹林紛紛灑灑,那些青年也按耐不住,往果核中沖去。
并非他們愚笨,但是任何人看到那鮮血般的色彩,都會發(fā)狂。尋常的紅山果果核是樸實無華的灰色,但是楊舒柳用染料浸泡了幾個月,才終于讓尋常的紅山果果核,具有了清癢露果核才能有的顏色。
楊舒柳低罵了一句“笨蛋”,匆忙往族內(nèi)跑去。人群混亂,是他脫身的大好機會,但是他沒走出十幾米,身后一陣風襲來,他慌忙側身,那個身影就飛射到了他的面前。
“好小子,居然敢戲弄我們!”
那人自然是楊百威,沒有力量的楊舒柳,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跑過他,楊舒柳停下,瞪著楊百威。
“楊少爺,我說的是實話,我得到的紅山果果核,確實在那一百三十粒果核中?!?p> “放心,就算不在,我也會派人去找。”楊百威自然不會這樣放棄,他的手下在路口守了一下午,也沒有得到多少紅山果核。
“既然如此,能不能放我走?”
楊百威搖了搖頭:“我說過,你來參加這場盛會,已經(jīng)是對楊小姐,還有我們的羞辱了。而且保不準你身上藏有果核。我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讓你沒有力氣過去,爬都爬不動。”
楊百威捏了下拳頭,楊舒柳就感受到窒息般的力量。
一個是楊家萬人嘲笑的廢柴,一個是眾星捧月的青年俊杰,兩人之間,有著無法逾越的鴻溝。
楊舒柳又從懷中拿出一個包裹,楊百威瞇起眼睛,露出冷酷的笑容:“我倒是要看看,你還能拿出什么?!?p> 楊舒柳打開包裹后,楊百威卻愣住了。
包裹之中裝著淤泥,楊舒柳抓起淤泥就往臉上涂抹。
“哈哈哈哈,我以為你能拿出什么,你要笑死我嗎?就算你這么做,我也不會放過你!”
楊舒柳臉上沒有表情,有的話也被淤泥遮蓋了,涂完了臉和脖子,他又將手涂了個全。看到楊舒柳那嚴肅的樣子,楊百威神情稍斂,腦海里思路飛轉,目光又盯到了包裹里的一個盒子。盒子里似乎有什么東西……
楊百威立刻跳了起來,怒吼道:“楊廢柴,你敢!”
楊舒柳淡淡笑開,目光里卻是可怕的寒芒:“我有什么不敢的?!?p> 他將盒子輕輕一拋,盒子在空中打開,嗡嗡的聲音登時響起,楊百威的臉色變得難看至極,再也不顧楊舒柳,發(fā)足狂奔起來。
“我也很好奇,是你跑得快,還是馬蜂跑得快!”
就算楊百威能夠用左掌拍飛些許馬蜂,可是對上馬蜂群,他還是沒有絲毫辦法。
若是楊舒柳的臉上此刻沒有淤泥,誰看到他的表情,都會被嚇到。
那是何等的瘋狂和野蠻,仿佛想要將一切摧毀!
那瘋狂絕不是針對楊百威或者楊族青年,而是像無頭蜂一樣,見到誰都要舍出性命去撕咬。
這就是反擊的快感!這是廢柴了十八年的楊舒柳第一次反擊。
過了片刻,楊舒柳冷靜下來,表情收起,變成了那個普通的楊舒柳。但是,他的血還在沸騰。有些東西,一旦體會一次,就再也停不下來。
楊舒柳看了看遠處那些追逐紅山果核的身影,又抬頭看了看天,只覺得一切都渺小不堪。
天空中的太陽,并不知道少年心中的狂妄和疲憊,懶洋洋地往西山沉去。夕陽光照射著千里山脈,平坦廣場,四處都是靜謐和諧。
楊勢雄從高樓挪到了廣場上,這場盛會的女主角,楊和桑也立在他身側。
“青年俊杰們,獻上你們的戰(zhàn)利品吧!”
青年俊杰們并沒有幾個開心的。
這第三場比賽,原本是大多數(shù)人的希望,因為得到紅山果完全靠運氣,誰都有可能贏。很顯然,運氣沒有眷顧大多數(shù)青年。就算有被命運眷顧的青年,也被楊百威搶走了。
不過也有少數(shù)青年,此刻相當開心。三千多人中,總有幾個幸運兒。他們面帶驕傲和幸福地從人群中走過,享受著眾人的羨慕。
運氣原本是一件不值得張揚的事,但是在楊族,被菱角飛羊眷顧確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最終上去了七個青年,七個青年手中都有一顆紅山果的果核,果核裂開了小小的縫隙,證明那里面確實有清癢露。
此時,第八個人站了出來。這個人的出現(xiàn)在眾人預料之中,但是眾人看到他時,不由吃了一驚。
楊百威原本是個英俊的青年,此刻卻說不上英俊,他的臉上腫了好幾處,顯得十分滑稽。眾多青年看了,愕然不已,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想笑也不敢笑。
楊百威當然知道眾人的心思,咬了咬牙,在心底咒罵著楊舒柳,昂首挺胸來到了最前面。
楊勢雄看到楊百威這樣,也是吃了一驚,不過身為長輩,一詫之下就已經(jīng)和顏悅色了,對他微微點了點頭。楊百威頓時覺得臉紅,目光瞥向族長身后的楊和桑,楊和桑云淡風輕,并未多看他一眼。
楊百威拿出四顆果核時,他又覺得自己臉上的傷完全沒問題了,實力才是王道。四顆果核,趕上其他人總數(shù)的一半了,足以證明自己的出色。三場比賽,兩場都是自己的勝利,那最終結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楊勢雄點點頭:“不錯。還有人得到清癢露了嗎?”
人群寂靜無聲。
楊百威四處看了看,眉頭皺了起來。他原本也不相信楊舒柳得到了清癢露,但是楊舒柳竟然真的沒出現(xiàn),還是讓他火大。
楊勢雄在三千青年里看了一圈,正準備宣布結果,忽然聽到一個聲音:“還有我!”
那個人就是楊舒柳。
楊舒柳已經(jīng)洗去了手上、臉上的淤泥,臉龐干凈明亮,只可惜沒有換衣服,衣服上沾染了一團又一團泥點,看上去十分狼狽。
楊舒柳從人群中走過的時候,清楚地感受到,三千青年正在看著他,目光都不怎么和善。
每個青年都認為,就算是運氣,也不可能比這個廢柴差。因為廢柴正因為運氣奇差,才會是廢柴。
這個廢柴得到了清癢露,誰能接受呢?
好在他們都只是看著自己,并沒有阻攔。
楊舒柳一步一步,緩緩穿過人群,那些鋒利的視線,沒有一道能傷到他。
不過,就當他要突破這道青年組成的防線時,一道身影擋在他面前。這個人很高,氣勢自然而然從身體里傾瀉出來,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山。
楊舒柳要揚起頭,才能和楊護對視。
“你不配?!?p> 楊護漠然道。
楊舒柳咬著牙關,臉色一片平靜。
“你說了不算。”
兩人對視了數(shù)秒,楊護微微側了一下身體,說道:“你這是自取其辱?!?p> 楊舒柳嘴巴微微一動,想不到說什么,便咽了口唾沫,默默來到楊勢雄面前。
楊勢雄的表情平靜,看不出喜怒,說道:“你的清癢露呢?”
楊舒柳看了看那些臺子上的那些果核,微微一笑:“我沒有清癢露。”
楊勢雄的表情一變,一旁的楊百威卻沖了過來,抓起楊舒柳的衣領,惡狠狠道:“楊廢柴,你這是在戲弄我們嗎?你要是拿不出清癢露,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楊舒柳的嘴角翹著,沒有理睬楊百威,目光投向楊勢雄。
“放開他?!?p> 族長自有族長的威嚴,楊百威在外族囂張跋扈,卻也不敢忤逆,便對楊舒柳哼了一聲,往后一退,松開了楊舒柳。
楊勢雄問道:“楊舒柳,今天不是尋常日子,可不容許有人搗亂。你既然應聲了,就該拿出清癢露來。倘若拿不出,就必須按族規(guī)處置。你可想好了?”
楊舒柳臉色平靜,完全沒有十年隱忍將要爆發(fā)的激動。他雖然實力微弱,內(nèi)心卻已經(jīng)足夠強大了。
“族長,我確實沒有清癢露。不過,我有另一件東西?!?p> 楊舒柳從懷中拿出了瓶子,向楊勢雄遞去。楊勢雄狐疑接過,打開了蓋子,臉色一瞬間凝固。
身為一族族長,楊勢雄的內(nèi)心可比楊舒柳還要堅定,即使和熊族進行生死之戰(zhàn)時,也不見這位族長會多激動。但是此刻,楊勢雄卻無法按捺住這份心情。
上臺去的幾個青年,看到了楊勢雄的變化,莫不震驚,紛紛看向楊舒柳。遠處的人則完全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只能靜靜等待結果。
楊勢雄很快就給他們答疑了。
“夜清癢露?。。 ?p> “什么?”
“夜清癢露?不可能!”
“族長說什么??。?!”
聲音一層一層傳遞開來,楊族青年們瞬間躁動了起來。
反應最大的是前面的楊百威,他沖到楊勢雄身旁,說道:“我不相信,怎么可能!”就想伸手去拿來看。迎接他的,是楊勢雄那冰冷如刀的目光。
“楊百威,你敢放肆!”
楊百威的身體如墜冰窟,不由后退了兩步,他方才意識到,去族長手中搶東西已經(jīng)是大不敬,如果那東西是楊族至高無上的圣物,那可真是大逆不道了??裢缢惨庾R到自己行為的荒謬,連忙俯首認罪:“百威知錯,請族長不要怪罪,我只是……只是不能相信,擔心他欺騙您,他怎么可能得到夜清癢露!”
“這是不是夜清癢露,我自然會定奪,不需要你考慮!”
“是……”
楊勢雄冷靜了幾分,握緊裝著夜清癢露的瓶子,又看向楊舒柳,目光已經(jīng)和煦了許多。
“這夜清癢露,你是如何得到的,能告訴我嗎?”
夜清癢露的價值,無論怎么夸耀也不過分。自從百年前那一滴以后,人們再也沒有尋找到夜清癢露,楊族幾乎默認,不可能在野外找到夜清癢露。但是如今楊舒柳找到了,若能趁此機會找到夜清癢露出現(xiàn)的條件,那楊族的未來將不可限量!
楊舒柳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它如何產(chǎn)生的,只是夜清癢露旁邊有幾根骨頭,說不定是飛羊的骸骨吧,我不知道有沒有關系?!?p> “哦,是嗎……”
楊勢雄看了看四周,便不再追問。他不相信事情有楊舒柳說的這么簡單,大庭廣眾之下,卻也不適合追問。
“族長,既然這是夜清癢露,那么,能請您宣布比賽結果了嗎?”楊舒柳淡淡問道。
楊勢雄看了看楊舒柳,笑道:“這是自然。”一旁的楊百威正欲說話,被楊勢雄一瞪,什么也不敢說了。
楊勢雄微微一頓,朗聲道:“依照祖訓,夜清癢露無與倫比,獲得夜清癢露的人,將無條件勝出。今天的勝利者,是楊舒柳!”
青年們一個個愣在當場,有什么東西在他們腦海嗡嗡作響。
三千多個青年進行競逐,最后的勝利者,居然是一個沒有絲毫力量的廢柴!一個廢柴了十幾年的人,怎么可能勝過三千多個青年俊杰!
青年們的寂靜很快變成哄鬧,各種各樣的癲狂和憤怒。輸給廢柴固然生氣,更令人生氣的是,輸?shù)拇鷥r是,這個廢柴將獲得美人芳心。
同樣,楊舒柳對于他們的喧囂毫不在意,他仰著頭,靜靜地看著楊和桑。這是他十八年來,第一次堂堂正正,盯著這個千金看。
回想起有記憶以來的十多年時光,楊舒柳忍不住感嘆,何其漫長??!
而今,他終于走到了她面前,踏著他自己的屈辱和鮮血,踏著三千多青年的尊嚴和驕傲,來到了楊族千金面前,贏得了她的注視。
夕陽已經(jīng)沒入山中,黑暗開始降臨到廣場,隔著朦朧的夜色,楊舒柳的心臟有力地跳動著。楊和桑就站在楊舒柳對面,一身淺紅長裙,紅中透著梔子花般的潔白,嫵媚與青春并具,美麗不可方物。
楊舒柳想到上一個夜晚,自己呆呆地看著天上的星星。那時的自己,想也不敢想,一天之后,自己真的能做到。
楊舒柳又想到,自己是從何時起,有這個想法的呢?
為什么一個廢柴,會有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呢?
天賦平庸的人許許多多,就算天賦不平庸的人,庸庸碌碌過完一生的也比比皆是。那些不愿意庸庸碌碌的人,又有多少在反抗的途中就死掉了呢?
名叫楊舒柳的少年,為何想要站到楊家千金面前,承受著她的注視呢?
這個理由很簡單,楊舒柳永遠不會忘。
因為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每年三月三,楊族舉族為楊小姐慶生的時候,沒有人記得,這一天也是另一個少年的生日。但是即使如此,這個少年每年過生日,都會很熱鬧。多虧了楊小姐也在這一天出生。
這個簡單的感謝,慢慢地成長,后來就變成了,我們同一天出生,一定有著特殊的緣分。
然后,就誕生了開始努力的楊舒柳。一努力就是十年。
楊舒柳擠出了一個自以為溫柔而且?guī)洑獾男θ?。他想開口說點什么,但是聲音好像啞了,居然沒有發(fā)出聲來。
是楊和桑先開口說的話。
“對不起,我……我不想嫁給你。”
那個瞬間,楊舒柳確確實實,聽到了有東西裂開的聲音,就紅山果核裂開了一樣,干脆,清晰。
他覺得一切都變得遙遠,耳朵里清靜極了。那些青年的臉龐,他們笑的聲音,他全都能看到,聽到??墒撬尤灰稽c兒也不生氣。因為他看到了高山,看到了無窮無盡的森林?;疑纳n天在他眼前流轉,黑色的大地在他腳下疾馳。
原本他就知道,世界龐大的超乎他的想象。這一刻他知道,他原本想象的龐大,和真正的龐大相比,連稱作渺小都沒有資格。
那么,十八歲那一年的青山古原,楊族空蕩的廣場,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楊舒柳想笑。無論什么時候,都能笑出來,或許是楊舒柳唯一的優(yōu)點。
不過,他沒來得及笑。
因為他看到了月光。
剛剛天黑沒多久,就算月亮出來,也不該有這么明媚的月光才對。
可是,那個身影出現(xiàn)的時候,明麗動人,溫潤如水,不由讓人覺得,她沐浴在月光之中。
沒有人意識到,她是怎么出現(xiàn)的,看到她出現(xiàn)的人們,也沒有警惕起來。因為她太過美麗,美麗地如同仙女。
如果是仙女,那神不住鬼不覺地來到楊族廣場,就是十分合理的事情了。
楊舒柳就這樣想。廣場上的青年,幾乎每一個人都這么想。
人們只是不解,仙女為何會來到這里。
接著,很清脆的“啪”的一聲響起,人們看到天仙出手,一掌打在楊家千金的俏臉上,人們才理解,仙女為什么會下凡。
但是,接下來又發(fā)生了人們不能理解的一幕。
楊舒柳近在眼前,也不明白這一幕是怎么發(fā)生的。
仙女忽然揮手打了楊小姐,他看到楊小姐嬌嫩的臉龐多了幾根指印。然后仙女轉頭看向他,對他溫柔一笑,還伸出手,慢慢撫上他的臉。
看仙女打人的動作,楊舒柳覺得十分流暢,所以他以為,自己也要承受這么一巴掌。
只是,仙女的手掌貼在自己臉上的瞬間,仙女的臉龐也湊了過來。
溫潤的鼻息吹拂地楊舒柳發(fā)蒙。
然后一雙軟唇,貼在了他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