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凡者……”
盧克的腦海里陡然冒出這樣的念頭。
以奧嵐世界的理論來說,超凡者當(dāng)是介于人類與奇跡之間的存在。
例如潛行者是傳說中夜之女士的寵兒,對陰影具有極高的親和力,能將自身的存在完全隱匿在不可揣度的暗世界,在黑暗起舞,帶起死亡和陰影。
而騎士們則擁有堅不可摧的防御和開山裂石的恐怖身軀,那被魔力反復(fù)錘煉打磨的身軀擁有著引動非凡的力量,能于萬軍中縱橫捭闔,來去自如。
施法者則是體系最龐雜,類別最繁復(fù)的一類超凡者。利用法術(shù)模型收攏魔力繼而匯聚火焰和雷霆的元素派系;繼承妖精和森林血脈的德魯伊;驅(qū)使死者,擺弄靈魂的亡靈操縱者等等等等,而其中最令人惡心和難以提防的是一群慣于操縱人心,玩弄記憶的幻術(shù)師們。
很多時候他們只需要一個動作,一句話,甚至一個眼神就能讓蒙蔽靈魂,篡改五感。
先是記憶被窺探,然后被定在原地,無法動彈,無法言語。盧克明白,自己貌似被一位幻術(shù)師盯上了。
他一個小小的黑幫干部,怎么會得罪到高高在上的超凡者呢?他想要解釋,卻說不出話來,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喉結(jié)因恐懼而顫動。
而他眼中的幻術(shù)師——肖恩,卻并沒有進(jìn)一步的動作。
第一次窺探他人記憶的暈眩感還隱隱纏繞,那些血腥殘忍的畫面反復(fù)在腦海里翻涌,伴隨著亡靈小男孩兒充滿怨恨和恐懼的復(fù)仇之語,宛如探入深海的吊鉤,試探著他靈魂深處極端危險的那一部分。
在這刺激和引導(dǎo)下,肖恩作為交易人那介于黑暗與光明之間靈魂的微妙平衡瞬間傾斜,黑色的霧氣從他身后升騰而起。
于是,作為人的那一部分暫時睡去,屬于惡魔的那一部分蘇醒過來了,帶著鋼鐵的冰冷和殘酷,也即將帶來死亡和恐懼。
真正的惡魔,降臨了。
他肖恩微微側(cè)過頭,額頭皮肉之下到處隱晦的光芒,那光芒如探出的蛇首一般猙獰而危險,映照在盧克漆黑的瞳孔中。
夢魘——發(fā)動!
然后,在盧克的感知中,肖恩消失了,熟悉的房間和廊道扭曲變換,黑霧彌漫充斥著這個空間。
腳下堅硬的地板化作沸騰的黑色汪洋,充滿惡臭氣息的水泡兒咕嚕咕嚕地升騰,在那邪惡的海水中,悄然探出一直腐爛的手臂,血肉凋零之間隱隱有雪白的蛆蟲蠕動。
那只手一把抓住盧克的腳踝。
“?。。。 ?p> 無邊的恐懼瞬間籠罩了盧克,他奮力地掙扎,手腳并用,在漆黑的海面掀起大片浪花。卻始終無法掙脫那邪惡的手臂。
“別過來!別過來!”盧克歇斯底里地叫喊著,汗水打濕了頭發(fā)讓它們凌亂地耷拉在額頭上,涎水,鼻涕和眼淚同時涌出,讓盧克原本滿是橫肉的臉上顯得滑稽而可笑,他不顧一切地掙扎著,
“求求你??!別過來!!放過我?。?!”
沒人理會他,就如同很久以前他未曾理會那些可憐孩子們的祈求一樣。
又一只手臂從黑色的水面探出,抓住盧克的另一條腿,然后宛如爬樹一般,從不可揣度的海洋中攀爬而出,帶著死亡的味道。
第三只,
再四只……
無數(shù)腐爛得令人作嘔的手臂以夸張的角度抓住了盧克的全身。
隨著時間流逝,盧克已經(jīng)放棄掙扎。
從他身上已經(jīng)看不出一個正常人的模樣了,原本壯碩的身體此刻宛如干枯的木柴,雙眼暴突布滿了血絲,肌肉松弛,一張臉上滿是呆滯和絕望。
癡癡的,被拖入了絕望的海洋。
……
而現(xiàn)實世界中,盧克一點變化都沒有,他只是呆滯地望著肖恩,瞳孔逐漸渙散。然后從眼睛開始,屬于石頭特有的光澤和粗糙質(zhì)感出現(xiàn)在他的身上,像肆意的水彩一般蔓延,侵蝕。
血肉凝固,骨髓鈣化,毛發(fā)枯萎。
忽然間,狂風(fēng)從門外涌進(jìn),吹起了盧克的衣袍,吹起了那堅硬的石頭雕像身上掛著的布帛。
當(dāng)蘭迪帶著部下們匆忙趕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一幕。
聽到同伴們的聲音,盧克艱難地轉(zhuǎn)過頭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出來。然后保持著這有些滑稽的姿勢,化作了冰冷的石頭。
而在盧克身后站著個看不清面目的金發(fā)年輕人,一本黑色的厚重書典緩緩沉浮在他身側(cè)。也許是冬夜有些滲人地寒冷,那人將手揣進(jìn)兜里時打了個寒戰(zhàn)。
然后抬起頭對著他們,露出禮貌而溫和的微笑,仿佛多年不見的老友重聚般溫暖,嘴唇開合間說出的話卻比之暴風(fēng)雪更加凜冽,
“——我來殺人了。”
蘭迪的第一反應(yīng)是逃。
與盧克不同,他并不是看著一股子莽勁兒走到今天這一步的,他靠的是謹(jǐn)慎。多年以來,這種謹(jǐn)慎已然化作了一種第六感,每每都讓他化險為夷絕處逢生。
而此刻,這種第六感正發(fā)出震耳的咆哮,
逃!快逃!別讓他看到!
而蘭迪也極為干脆,雙手抓住身后的部下,然后向前使勁兒一推,自己則借著反推力退入了背后的拐角廊道。
剩下的幾個人見老大都溜了,也跟著涌進(jìn)廊道,只留下那兩個被推出去的倒霉孩子,他們的目光很不幸地與肖恩相接。然后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響起,形容不出那種,那是堅硬冷酷的石頭生長、增殖的聲音。
隨后肖恩邁過兩尊還熱乎著的石雕,也拐入了廊道之中。
算上盧克,已經(jīng)三個人了。
還有五個。
殘酷的光芒閃爍在他的眼瞳中,猩紅的舌頭刺啦著嘴角,肖恩正處于一種極端亢奮的危險狀態(tài)。
洞察之眼開啟,幾縷情緒的波動透過堅實的墻壁印照在他的瞳孔中,他邁開步伐,向前走去。
“下一個幸運(yùn)鵝會是誰呢?”
肖恩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拐進(jìn)廊道。
歐?看看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一個躲在衣柜里瑟瑟發(fā)抖的小老弟?
肖恩拉開鐵質(zhì)柜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驚恐的面龐,在盧克的記憶中,這位小老弟酷愛把犯錯的乞兒吊起來晾一晚上。
在柜門打開后,小老弟先是一臉惶恐,隨后仿佛被肖恩似笑非笑地表情激怒一般,在心頭一番掙扎后,他仿佛血氣上涌要拼命一般,捏起沙包一樣的拳頭帶起風(fēng)聲,向著肖恩襲來。
然后,
沒有然后了。
飛舞在空中的黑書精準(zhǔn)而粗魯?shù)乇怂念^,紅的白的濺了肖恩一身。
誒,現(xiàn)在是死的小老弟了。
肖恩搖了搖頭,繼續(xù)前行。
順著洞察之眼看到的痕跡,他一路走出去,遇到墻壁就操縱黑書簡單而粗暴地轟碎。
我,肖恩,頭鐵,從不拐彎!
然后是第二個,第三個……一個又一個黑幫成員化作石雕或者被一書爆頭。
不得不說,蘭迪的運(yùn)氣是這么好,直到黑屋中的七個人喪命,他仍然沒有第二次出現(xiàn)在感恩面前。
不過,到此為止了。
肖恩走向黑屋深處的雜物間,說實話他明白蘭迪為什么會往這兒逃,在盧克的記憶中,這應(yīng)該是條死路才對。
推開虛掩的門扉,雜物間中什么都沒有,而南側(cè)的隔墻上,一道狹窄的暗門不知通往何處。
肖恩:“???”
暗道?蘭迪這孫子瞞著盧克他們弄了條暗道?
洞察之眼下,屬于蘭迪的情緒團(tuán)正以極快的速度逼近黑屋外。
……
順著漆黑的暗道,蘭迪顧不得纏繞在身上的蛛網(wǎng)和塵土,他瘋狂的逃竄著。
這條暗道是黑屋在被赤潮占領(lǐng)前就存在的,它通往房屋正門旁的廢棄院落。只是蘭迪作為第一個發(fā)現(xiàn)它的人并未聲張,因為他早就預(yù)想過這種情況——如果“鐵斧”或者城衛(wèi)軍打過來,同伴的生命將化作薪柴幫他拖延逃命的時間。
他的謹(jǐn)慎在今天派上了用場,雖然不知道入侵黑屋的到底是什么人,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終于,在推開熬到盡頭的隔板后,蘭迪重見天日!
頭頂是厚重的漆黑天穹,狂暴的風(fēng)雪呼嘯著,蘭迪卻感到格外的舒暢。
他輕手輕腳地從暗道爬出來,然后順著院落翻出鐵欄桿,準(zhǔn)備按照很早之前就規(guī)劃好的路線遠(yuǎn)走高飛。
然而現(xiàn)實有些殘酷。
一個身影擋在了他面前,那不是人。
半透明的身軀,漂浮在雪地上,雪花毫無阻礙地穿過他的身體。
——亡靈!
而且這個亡靈讓蘭迪感覺異常眼熟,
想起來了!
這不就是那個極品蘿莉的哥哥嗎?乞兒中的一員,眼睜睜地看著妹妹被自己玩弄折磨致死后精神崩潰的那個小家伙!而原本被自己踩在腳下的乞兒,卻以一種詭異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他來復(fù)仇了,蘭迪!
亡靈小孩身上的怨恨愈發(fā)濃郁,他不停地念叨著:“殺了你……殺了你……”
蘭迪目露絕望,剛躲過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家伙,卻又遇到復(fù)仇的亡靈。
亡靈小孩兒的怨恨終于蓄積到頂點!
他的眼睛變成血紅色,猛然朝蘭迪撲了過來!
蘭迪反應(yīng)不過來,也躲不過去,他絕望地閉上眼。
然而預(yù)料中的死亡并未如期而至,他怔怔地睜開眼,那個亡靈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停止在空中。
隨之而來的是驚喜,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蘭迪明白自己好像逃得了一條狗命。
他連滾帶爬地掙扎起身,卻聽到身后傳來莫名奇妙的話:“小家伙,如果殺了人,就永遠(yuǎn)變成亡靈了噢。所以請讓我來吧,畢竟這是我們的交易啊。”
蘭迪驚愕地回過頭,
又是他?。。?p> 那個將盧克變作石頭的家伙,踩著溫柔的雪,朝他走來,
“晚上好,蘭迪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