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上完所有課,李錦背起書包,百無聊賴的四處看看,同學(xué)們都開心的奔回了自己的家,唯獨李錦不知道去哪?
回宿舍呢就她自己一人,她也不想回去,因為晚上有一整個晚上要在宿舍待,時間那么長;去打工的地干一會零活?湊巧這周跆拳館的學(xué)員在外面有活動,自己也就不用考慮去那打工。
朋友呢,她想起唯一的大陸,算了算了,他們又不在一個城市,雖然他方便,但她也不想麻煩他,就一個下午的時間而已……
下午的陽光不那么熱烈,投下斑斑點點的影子,樹葉微微搖晃,在李錦形單影只的影子旁,像只小手不停的召喚。
此時手機鈴響,李錦看了眼屏幕,怎么是老李,他怎么會想起來打電話,肯定有事,當然肯定也沒什么好事,李錦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反倒像是遇見個大麻煩。
“爸,你有事?”雖然李錦一百個不情愿,但是平日面對老李,她還是叫聲爸,即便心里飄過一百個老李,老李頭,嘴里還是乖巧的稱呼爸,因為她和他是唯一的親人,其他人……
“李錦啊,沒事,沒事,這不剛好周末嗎,我路過你們學(xué)校門口,順路接你回家?!?p> 雖然電話里聽著他是難得的一幅好態(tài)度,李錦感覺都有點恍惚了?!敖游一丶遥繘]搞錯吧?”李錦還是懶懶的說:“不是說好,周末不讓我回家的嘛,你不怕那些人知道你有個這么大的女兒?”
自從李錦上小學(xué)四年級開始,她就開始住校了,而且父親還把她安排到一個離家比較遠些的學(xué)校。至于寒暑假,又報了些補習班興趣班的讓她繼續(xù)上學(xué),偶爾出入那個家,那個家的意義在她心里越來越淡忘。生活費,有時候老李掛在心上,就按時給生活費,有時候也會忘記,生活費就暫停,李錦只能自己節(jié)省著開銷,有段時間她是數(shù)著饅頭過了一天又一天。再大點,中學(xué)開始李錦就在外面打零工,別家老板也不愿意雇傭未成年人,李錦就挑些面善的女老板,軟磨硬泡自降薪酬,總會遇到好心人。
“哦,這周可以回家。你快點出來,我馬上到學(xué)校門口,我車不能在你學(xué)校門口長停?!崩罡覆荒蜔┑拇叽俚?。
李錦不禁在嘴里嘀咕道:太陽打西邊出來,肯定有什么事要發(fā)生,而且這個事得和自己有關(guān)聯(lián)。剛才還為了無處去,心里空落落的,現(xiàn)在有去處了,自己心里倒覺得更是空落落的。
戴上耳機,手機里放了歌,心情稍微好些,音樂真的是治愈心情的良藥。李錦的生活心得,已經(jīng)學(xué)會了自我調(diào)節(jié)心態(tài),她的嘴角擠出一絲微笑,邁著悠閑的小步向?qū)W校門口走去。
老遠就看見,父親的車已經(jīng)停在馬路邊的路牙上,一輛小面包車,銀色的車漆蒙著一層灰,車的四個角是久用以后的磕磕碰碰,舊傷疊新傷,漆都掉了裸露著幾塊黒疤,邊緣露出來的鐵已經(jīng)有氧化后的銹跡。
看見李錦不緊不慢走過來,李父在車窗里喊著,“走快點,快點?!焙巴赀€從車窗玻璃上向后看了看,又將頭轉(zhuǎn)向前面,四處看看。眼里透著警惕,似乎在看附近有沒有熟悉的身影尾隨。
李錦拉開前車門,跨上了車,一屁股坐下,就聽見“哎喲”一聲,又迅速彈起,起的急了,腦袋碰在車頂上。她貓著腰用手摸摸座椅,說:“爸,你這椅子咯死人了?!庇猪槑С蛄搜圮嚭笞?,椅子都拆了,車廂里散落著一些拉完貨后的廢料。
“死丫頭,喊那么大聲干啥,不能坐嗎,有的坐就不錯了?!崩罡赣?xùn)完女兒,就松開手剎,一腳油門沖出路邊,并入道路上的車流里。
李錦聽完沒說話,已經(jīng)在位子上坐下,屁股被陷進椅子里,底座生硬,能感覺得到里面的彈簧材質(zhì)縱橫交錯。她又把手機里的音樂聲音調(diào)大了些,轉(zhuǎn)頭看車窗外灰蒙蒙的天,耳朵里充滿了美妙的音樂,它們帶著她的心在另一個譜上跳躍。
李父邊開車邊看看女兒,順口問道,“學(xué)習怎么樣了,畢業(yè)后工作好找么,陸大,學(xué)習也不好,要不你跟陸大一起做生意去,我看那小子還行,可以的話,你們能結(jié)婚,這以后的日子也不差。”
“……”
看一旁的李錦沒反應(yīng),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老李的火就上來了,“別一副這死樣子給誰看,我既當?shù)之攱尩?,我也不容易,陸大多好對你也好?!?p> “……”
李錦依然沒說話,老李以為被他訓(xùn)的心服口服,就繼續(xù)說,“對了,還有件重要的事要給你說,咱家那里要拆遷,以后周末估計也沒家回了,當然回不回家你也習慣了,你不是經(jīng)常在外面打工嘛,明年也要畢業(yè),工作,嫁人,你會有另外的家,我的職責算是盡到頭了?!?p> “……”
“這次回去,你主要看看家里還有啥需要的東西收拾收拾,說不定哪天拆遷的人就來了,那說拆就拆速度快的很……”李父說的似乎有點眉飛色舞。
“……”
看李錦半天沒反應(yīng),李父扭頭看李錦,她望著窗外,風吹到臉上,她半瞇著眼睛,似乎壓根沒聽老李說什么,李父大嗓門喊道:“把你那破耳機摘了,給你說話聽見沒有,什么態(tài)度。”
晴天霹靂的一道大嗓門喊進李錦的耳膜里,李錦不耐煩的一把拽掉耳機,“說,聽著呢。”
“說你以后工作怎么樣?”
李錦開口幽幽的說,“對不住,沒你們希望的前程似錦,辜負了當初這個前程似錦的名字?!闭f完眼睛還是一直盯著窗外,她故意將前程似錦重復(fù)的提起,就是想讓李父心里不舒服。
李父聽女兒如此說,心里果然是莫名的怒火,“以后不要在我跟前提這四個字?!?p> “為什么不提,我還叫李錦啊,我哥叫李程啊,前程似錦,不是你們一塊寄予厚望的嗎,怎么忘了?還是想忘了?”
“過去的事,不要在我面前提?!崩罡傅哪樢呀?jīng)冷若冰霜了。
“我又沒失憶,為什么不提,自己的名字想說就說了,況且大家都是活著的人,又不是死人,難不成你把她們害死了?”
“說了不許在我面前說?!崩罡敢呀?jīng)是吼了,并加快了車的速度,心里想的是,真是天生的小冤家,不見最好。
李錦自己小聲嘟囔著,“都是雷區(qū)的人生,好,我不踩就是?!睆男〉酱?,鄰里間樓上樓下傳著各種各樣的版本,最多的是,老李輸了自己的老婆和兒子,跟別人走了抵債了;還有老李的媳婦帶兒子一起跟個有錢的大款走了……總之就是走的各式各樣,應(yīng)該沒死,因為李錦沒有聽到過這樣的版本,她也想過,如果他們不在了,她應(yīng)該會聽說吧,可如果他們在,為什么沒有聽說過后面的版本。
車子在高速路上疾駛,耳邊的噪音有點大,李父沒有聽清楚女兒最后一句說了些什么。
短暫的沉默,耳邊只有車速加快后的風聲。李父有時候會想到,尤其是李錦在時,會有更多的瞬間想到從前的老婆和兒子,但是這一切已經(jīng)徹底遠離了,他還是比較滿足眼前的生活,有錢了就去賭,沒錢了就去找些活干,李錦自己上學(xué),給生活費就她拿著,沒給生活費她就自己想辦法。老李有時候想,以前的那些人和現(xiàn)在的這些事應(yīng)該都是上天的安排,他也沒啥不滿意的……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李錦拿起父親的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四哥?你要接聽嗎?”
四哥的來電徹底拉回了老李的思緒,他緊張起來?!翱禳c接?!?p> 李錦按了接聽鍵,又按了免提鍵,手持著電話離父親近一點。話筒那邊是幾聲干咳的男聲嗓音,似乎有點干有點啞。
李父聽見幾聲干咳聲后,連忙說:“四哥好,四哥好。”
李錦看向父親,他蒼老的臉看向前方的路,邊開著車,肩頸不自覺的微彎,臉上滿是諂媚的表情,雖然只是一個來電電話,卻普如同四哥本人在場一樣。
李錦冷漠的別過臉,是從何時何地開始,她也記不清楚了,父親是這樣的父親,她是這樣的她。
四哥清完嗓子后的聲音,“今兒是什么日子,忘了?還要我提醒提醒你,我什么時候給你打工了?”
老李連忙說,“四哥您說笑,我沒忘記,哪敢忘記還錢的事,您再寬限我?guī)滋欤覀冞@里老房子就要拆遷,馬上可以拿到一筆補償款,我可以一次性給您結(jié)清賬,再也不用分期,也不用您勞惦記著這點小事,不值當。”
“拆遷款啊,確定是真拆的事?沒看出來你也有天上掉餡餅的時候。好吧,看在你能一次付清的份上,我再寬限你幾天。”
“確定的事,有公文呢,我沒看錯。多謝四哥,感謝四哥?!崩侠钫f完臉上舒展著笑意。
那邊掛了電話。
“我們家要拆遷?”聽到這個重磅消息,李錦連忙問父親。
“對,這次回家你收拾收拾可用的東西,以后就沒家可回了,你有學(xué)校宿舍可住,我自己湊合湊合就行。”
“然后呢?要搬去哪里?如果有一天,我媽我哥回來了呢?!?p> “我搬到車上,你搬到宿舍,聽不明白嗎。他們不會回來的,說了不許在我面前提?!崩侠顩]好氣的說。
李錦甚至想,如果十年前的事都沒有發(fā)生,那自己的生活應(yīng)該完全是另外的一個樣子,就如班上的那些同學(xué)一樣,平淡而幸福。眼前的父親徹底摧毀了她普通而平凡的夢想,“又欠那么多錢,你是要欠一輩子的債嗎?”
“你詛咒我,你有什么資格說我。至少這二十年你是有父親的,至少四哥他們這些人不知道你的存在,你還能平平安安好好上學(xué)。”
聽到此,李錦投過去一個鄙夷的目光,“那我謝謝你,托你的福,還在這好好上學(xué)幸福無比?!?p> “死丫頭,真是冤家……”
砰……砰……咚……
李錦眼前晃了一下,腦袋有點暈,車子失控般左沖右撞的飛了出去。她想看也看不清,腦袋撞在右側(cè)的玻璃上……
最后一聲砰停止的時候,車子也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