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周家園子那種亭臺樓閣、曲徑通幽的典雅精致不同,鐘家的園子簡單古樸,少些精巧,卻處處透露著肅穆大氣。畢竟,鐘家如今雖只是商賈,從前那可正兒八經(jīng)兒是在官場沉浮里混過的。
鐘靈毓此時無心欣賞園中景致,腳下生風(fēng)的向廚房的方向走去,遠遠的瞧著有仆人經(jīng)過,立馬又減速緩行,一副端莊嫻靜的閨秀模樣。
仆人們在鐘靈毓前停下行禮,“大小姐?!?p> 鐘靈毓點點頭,繼續(xù)踩著腳下的鵝卵石裊裊娜娜的娉婷而去。
一路上如此幾番,鐘靈毓緊趕慢趕,廚房的屋檐總算在竹林掩映里依稀可見,鼻尖也已經(jīng)能嗅到飄香幾許。
嗯,這是她最喜歡喝的羊肉湯的味道。
鐘靈毓心里一陣雀躍,才輕快起來的腳步又陡然變得有些沉重,竟有些邁不動步子。
母親她……
誒!總是天意弄人。
鐘靈毓又往前走了幾步,已經(jīng)近的能聽見廚房里傳來的說話聲音。
是廚房的劉媽,鐘靈毓最喜歡吃劉媽熬的羊肉湯了。因段斐患有心疾,一直都吃得很清淡,鐘靈毓自小隨著母親一處起臥飲食,口味便也很清淡,而劉媽據(jù)說是祖?zhèn)鞯姆絻海境龅臏粌H沒有一絲一毫的羊膻味兒,保持了羊肉本身的鮮美,而且味道還很清淡,每次鐘靈毓都吃得很歡暢。
鐘靈毓側(cè)耳細聽,劉媽正說道,“夫人您放心,飯菜都準(zhǔn)備的差不多了,隨時都能上桌。剛剛澄管家一來知會說大小姐回來了,我們廚房就開始炒菜了。這料兒呀,都是一早就準(zhǔn)備好了,湯也是早早的就熬起了,足足擱鍋里煨了好幾個小時,保準(zhǔn)好吃兒。
“誒,你說大小姐這么小就一個人出去讀書,在學(xué)校食堂里也不知道吃得好不好,每天一個人照顧自己,還要操心學(xué)業(yè)……別說夫人您心疼,就是老婆子我心里這想著也不是滋味兒,自然也是鉚足了勁兒把這飯做得好吃,給大小姐接風(fēng)洗塵?!?p> 鐘靈毓腳步一頓。
她抬起頭,看見頭頂那一枝枯枝,搖搖欲墜。
她上前一步躲開。
快到春節(jié)了,今年冬日里下最大的一場雪時,她在干嘛呢?
哦,那時她還在學(xué)校里埋頭準(zhǔn)備期末考試呢。
她還記得那深夜里的刺骨凌冽,在暖意融融的屋子里也能明顯感到這是在寒冬。
臨睡前,她在紙上一遍遍的涂寫著“顧深”兩個字,一筆筆的描繪著那個少年的劍眉星目,她記得,那左眼下的一點痣,如妖。
劉媽還在繼續(xù)說著,“老婆子知道夫人和先生雖然嘴上不說,心里還是心疼女兒。只是為了大小姐的學(xué)業(yè)和未來,只好放手讓大小姐出去闖一闖。這些,我想大小姐肯定也明白,這不一放假就趕緊回家陪您們來了。這女兒到底是父母的小棉襖,我家那個臭小子就沒這么貼心,一年到頭的不著家,誒……”
鐘靈毓站在廚房外,聽見廚房里蔬菜下鍋時的“撕拉”聲,想象著鍋鏟和鐵鍋相撞。
她感到背后有什么掉落,擦身而過。
轉(zhuǎn)身,地上靜靜躺著剛剛那懸于枝上的枯枝,已經(jīng)碎成了幾段。
她想,最冷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立春眼看著近了,是春天快來了。
過些日子,她就能看見繁華朵朵、芳菲片片、鶯啼蝶舞的景象了。
“劉媽你這話說的,我看你們家小劉挺不錯的,年紀(jì)輕輕的聽說好像還開了個公司,您老以后就等著享清福吧。”明姨的聲音響起,“對了,您剛說大小姐回來了,現(xiàn)在在何處?夫人一直在上善堂,怎么也沒人來通報一聲?!?p> 鐘靈毓一笑,三步并兩步的走進廚房,“媽,”尾音拉的有些長。
鐘靈毓撲進段斐的懷里,聲音有些悶悶的,“我回家啦”。
段斐聽見有幾個月未見的女兒的聲音,心里喜悅,還未看清人影兒,懷里已經(jīng)擁住了一片香軟。
這是她的阿毓呀。
“回來就好,”段斐聲音有些微顫,她雙手緊緊的摟住懷中的女孩兒,閉著眼前笑得溫柔。
“來,讓媽看看,”段斐松開女兒,盯著面前的嬌俏姑娘看得仔細,語帶驕傲,“我閨女長得越來越水靈了?!?p> “就是有些瘦了,”段斐有些心疼,她抬起手,捻起鐘靈毓額邊的一縷碎發(fā)輕輕的為女兒別到耳后,“在學(xué)校是不是吃得不好呀?回家了,吃點好的給你補一補。
段斐拉著女兒邊說邊往外走,“學(xué)習(xí)重要,身體也重要,別累壞了自己。我的阿毓好像又長高了,前幾天我給你又挑了幾件衣服,剛好去試試,看合不合身……”
廚房里一群人看著親熱的母女倆的背影漸漸消失,都笑,“夫人和大小姐感情真好,從來都不紅臉的,站一塊兒就和姐妹倆似的好?!?p> “誰說不是呢,真是羨慕。夫人脾氣好,大小姐也懂事,先生對大小姐那也是沒的說,就是……先生和夫人間……說不定就是這樣大小姐才要出去讀書呢,不然家里多舒服呀?!?p> 明暖轉(zhuǎn)回來拿夫人落在廚房的手帕,剛好聽到這兩句,當(dāng)下沉下臉,低聲斥道,“快閉嘴,都少說兩句,待會兒叫人聽見了,小心趕你們走?!?p> 鐘家是大富之家,且與別家不同的是還有些詩書傳家的書卷氣,口碑一直都是富而好禮的,對下人待遇也好,他們自然不愿意丟了這么好的飯碗,趕緊低下頭認錯,“是,是,再也不說了?!?p> 明暖看了他們一眼,找到夫人的手帕就掉頭走了。
鐘家主屋三樓的臥室里,一片溫馨。
鐘靈毓剛剛回來只是把箱子放下,隨便換了件箱子里帶的衣服,就匆匆忙忙的去見母親,倒是還沒仔細留意已經(jīng)有幾個月沒有住過的房間。
房間里一塵不染是自然的,家里每天都有專人打掃。
但是一些小細節(jié),鐘靈毓一看就知道是母親親手整理的。
比如,被子左側(cè)被折起的一角,那個角度,是她熟悉的。
墻角那只大熊,之前沾上茶漬了拿去洗,后來她就去澤陽了,上面的蝴蝶結(jié),是母親習(xí)慣的的那種特別的打結(jié)方法。
鐘靈毓的目光不斷地逡巡,細細的感受著房間處處暗藏的深情,正出神,段斐拍了拍她的手,拉著她走到衣柜前,打開柜門,“來,試試這幾件,看看你喜歡不。”邊說邊將衣服拿出來在鐘靈毓身前上下比劃著。
段斐笑得很抒懷,“我覺得很好看呀,我閨女穿什么都靚的很。就是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