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把他帶下去,押入天牢!”縣官一聲令下,便有捕快上前,給胡朔戴上手鏈腳銬,拉著他走出公堂。因為薛齊是殺人的共犯,也被判入獄十年。
“真沒想到竟然是胡朔這小子干的,真是有傷風(fēng)化啊……”一個老人嘆道。
“多虧了那個肖公子,他的推理真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精彩至極!此事若是寫成本子,定然十分受歡迎?!币粋€書生搖著手中的扇子。婦人們對著胡朔指指點點,就連黃口小兒也吐著舌頭對他做鬼臉:“殺人犯!殺人犯!殺人犯要被砍頭咯!”
胡朔的眼中忽然變得一片灰暗,他的身體甚至不由自主地開始抖了起來。他的腦海中翻涌起了一幕幕他殺人之時,死掉的人痛苦的表情。
扭曲的臉,死魚般的眼睛,青紫的脖子,無力的掙扎,噴濺的血液……他的眼前甚至開始出現(xiàn)幻覺。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正在一點點腐爛,紅白相間的肉和斷掉的頭顱上爬滿了蛆蟲。
好痛苦,這種恐懼到底從何而來?不……他一定要緩解這種恐懼。
“我的兒啊……朔兒,你怎么就殺人了呢!放心,娘不會讓你有事的,娘的朔兒是不會錯的。都是那薛氏賤人勾引我兒,娘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二夫人沖上前來,緊緊地抱住胡朔的腿,拼命地阻撓著官差,企圖讓胡朔再看她一眼。
“啊——”一聲慘絕人寰的慘叫聲忽然響起。眾人大駭,轉(zhuǎn)過頭去,不由得驚叫出聲,倒吸了一口冷氣。
只見二夫人倒在地上,脖子穿了一個洞,正咕嚕嚕地冒著血。胡朔被二夫人頸部大動脈噴出的血濺了滿身,從頭到尾都是鮮血淋漓,然而他卻露出了一口帶血的牙,以及那一臉十分享受的表情。兩個官差見此嚇得幾乎尿了褲子,當(dāng)即轉(zhuǎn)身便逃——“惡魔!這惡魔竟然弒母!”
胡朔像一個血人,搖搖晃晃地朝著眾人的方向撲去。圍觀的人倉皇逃竄,突然!只見一道銀光閃過,一道鋒利的劍光如驚龍出水,筆直而精準(zhǔn)地插進了胡朔的心臟。胡朔像一個殘破的布偶,停下腳步,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輕寒公子眉頭微蹙,連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嫌棄道:“真臟?!?p> 所以你是因為覺得臟才出手的么?宋小樓不禁搖了搖頭,轉(zhuǎn)頭去看著前方倒下的胡朔,輕嘆了一聲:“有的人活著,怕是已經(jīng)和畜生沒什么兩樣了?!?p> 一切塵埃落定。宋小樓長舒了一口氣,覺得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一向摳門的縣官和師爺在酒樓擺了一桌家常宴席,特意給宋小樓慶功。宋小樓看著笑得像彌勒一般的縣官,心中微微有些動容。本以為此縣官會將功勞全部奪走,沒想到他們最終還是在卷宗里鄭重地寫上了肖樓參與辦案的過程。
有時候,身在官位,是非好壞又有誰能說得清呢?看似是個芝麻小官,胡吃海喝,毫無作為,卻也有為民辦事的那一份切實的心意,不然也不會由著自己胡來,人性本就極為復(fù)雜,大多數(shù)人都介于灰色之間,只不過看是更偏向于光明還是黑暗,唯一珍貴的,不過是那一份初心。
這一覺,宋小樓睡得極為舒坦。夢中沒有復(fù)雜的案子,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家人圍在一起,吃了一頓久違的團圓飯,她竟忍不住在夢中囈語。
“主人,那邊傳來消息,他們已經(jīng)開始動手了。主人不能再耽誤了?!焙谝怪?,寒鴉單膝跪地。
輕寒坐在宋小樓的床前,久久才道:“知道了。你去準(zhǔn)備一下,立即動身?!?p> 待寒鴉出去后,輕寒這才定定地看了宋小樓一眼,幫她掖好了被角。
今后,無論前路如何艱險,大抵他會記得這一瞬間的溫柔繾綣。
若有一天,她知道自己被他牢牢布下的巨網(wǎng)所控制,按她的性子,大抵是會恨自己的吧。
明知道,他與她之間所交織的,不過是陰謀算計,卻還是忍不住有一絲留戀。
輕寒站起身來,濃濃的月色在他背后投下一道陰影,他終是以幾不可察的聲音道:“宋小樓,你真是個……有趣的人啊。”
宋小樓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大概是前些日子太累了,今日竟然久違地賴了床,不過她感覺到奇怪的是,輕寒公子竟然難得沒有來嘲諷自己。問過了風(fēng)七,這才知道輕寒公子昨夜便已經(jīng)離開了。
好歹也算是老相識了,竟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自己走了。宋小樓恨恨地咬著包子,心情有點莫名不爽。
雖然這里的事情已經(jīng)塵埃落定了,但宋小樓還是打算等到今夜過后,明日再啟程回去。如果不親眼確信蕭璟沒事的話,她大概會睡不安穩(wěn)。只是,這件案子已經(jīng)結(jié)束,蕭璟應(yīng)該不會再來了吧。
正胡思亂想,忽見幾個官差尋到客棧,一見到宋小樓,便叫道:“肖公子果然還未離開!大人請您去縣衙一趟,聽說六皇子到了,想見您一面。”
說曹操曹操到。宋小樓跟著官差到了縣衙。一進大門,便震驚了一把,這還是昨日那個縣衙么?簡直是煥然一新。這剛剛漆過的大門,這油光锃亮的青石道,道上擺滿的鮮花……果然,無論哪個時代,迎接上級的面子工程都如出一轍。
宋小樓走進后院,卻見蕭璟已然上座,不緊不慢地端了一杯茶。他今日身著深緋色金紋官服,頭戴朱玉冠,劍眉星目,雍容雅正,散發(fā)著居于上位者的皇家貴氣??粗h官的那張老臉幾乎笑出花來,宋小樓在心里腹誹了一下,落落大方地走上前去,行了個跪拜禮:“草民肖樓,參見六皇子?!?p> “免禮。你就是破此奇案的肖樓?倒是和本皇子想的不大一樣?!笔挱Z定定地打量了一下宋小樓,眼中露出一絲奇異,“本皇子已查看過卷宗,推理縝密可靠,聽說犯人已經(jīng)當(dāng)場伏法。肖公子倒是個奇才,聽說是國公府的門客?”
“六皇子過譽了。肖樓家境普通,父母雙亡,唯留下幾畝薄田。幸得國公府小侯爺賞識,前日不過游歷至此,聽說了這一樁奇案,這才斗膽一試?!彼涡且贿呑灾t,一邊神色恭敬。
蕭璟當(dāng)下便笑道:“肖公子不必這般拘禮,我大齊國最是重視有能有才之人,定會在父皇面前提起肖公子,當(dāng)下朝中正是用人之時,本皇子希望肖公子能入朝為官,為我大齊效力?!?p> 臥槽?搞了半天是要自己去做官?不行,絕對不行!宋小樓心中一緊。蕭璟的話其實還有一層深意。他不會看不出來自己是辦案的這塊天賦好料,但是一旦入朝為官,每日進朝拜見皇帝,那么自己分身乏術(shù),有朝一日必定暴露身份。其二,入朝為官與在外做個小官是大不一樣的。在外山高皇帝遠(yuǎn),可在朝內(nèi),自己毫無依仗,只是個寒門士子,不知會有什么坑等著自己,一旦踏錯,便會萬劫不復(fù)。那些官場齷齪之事她不會不知道,最后無非是被人拿來當(dāng)槍使。
“六皇子,恕草民斗膽,肖樓并不想入朝為官。”宋小樓抬起頭,不卑不亢。
“哦?肖公子……這是要違逆本皇子的意思?”蕭璟的氣勢瞬間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