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沈豐衣聞言,看了一眼自己這身昨天陳士卿給的布衣,又看了看陳士卿那身都是補丁的衣服,撇眉問道:“你拿什么還?”
“我......”陳士卿不服氣地看著沈豐衣,倒出自己書箱中的所有書籍,說道:“這些都是我珍藏的書籍,應該夠了吧?!”
“我拿你這些破書作甚?”沈豐衣也是懊惱,微微搖頭,獨自向著寺外走去,他還要去救胡先才呢。
女孩兒見沈豐衣要走,連忙沖了過去,兩眼水汪汪地盯著沈豐衣說道:“不要丟下我!”
沈豐衣瞧見女孩兒那副可憐模樣,心中微微柔軟,卻是仍舊自顧自地跳上馬,沒有理會她。
這年頭可憐的人太多了,誰知道她是哪里冒出來的騙子。
“等等!”
這時,陳士卿沖出來,對著騎上馬的沈豐衣大聲說道:“你現在入不了魏州城的!”
“鬼才信你!”
沈豐衣聞言,根本不相信陳士卿的話,騎著馬消失在森林中。
女孩兒看著沈豐衣離去,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滿是失魂落魄。
陳士卿搖頭,蹲下身子看著坐在地上發(fā)呆的女孩,問道:“小妹妹,你到底是他什么人???”
女孩兒搖頭:“我不知道?!?p> 陳士卿問道:“那你為什么要跟著他?。俊?p> 女孩兒繼續(xù)搖頭:“我不知道?!?p> 陳士卿聞言,撓了撓頭,說道:“那你有什么親人嗎?”
“我不知道?!?p> “......還真是一問三不知,”陳士卿嘆氣,對著女孩說道:“那你跟著我吧,我......”
女孩兒連忙搖頭,堅定地說道:“不要,我要在這里等他!”
“......”陳士卿緩緩說道:“我是說,你可以先跟著我,我可以幫你找到他,我又不是什么壞人?!?p> 女孩兒聞言,抬起頭,看了一眼陳士卿,大大的眼睛重新有了希望,卻又忽然暗淡下來,低著頭,輕聲說道:“我就在這里等他,他一定會回來的!”
沒人知道她是從何而來,但她堅定地相信沈豐衣會帶走她,就像一根鐵錐硬生生插進柱子一樣決然。
......
沈豐衣無暇回想之前的事,他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救他六哥胡先才。
他不知道胡先才現在怎樣了,甚至不肯定他是否還活著。
他騎著馬一路奔襲,不消一個時辰便趕到了魏州城外。
然而,正如陳士卿對他說的那樣,他現在根本進不了城,因為魏州城已經完全被亂軍包圍了。
山包上,騎著馬的沈豐衣停下來,向著魏州城外遠遠望去,只看到黑壓壓的一片,全是軍隊!
魏州城外有一條護城河,但過河的橋早已被抬起,護城河外密密麻麻的都是安民軍的軍隊。而城樓之下,到處都是鮮血和尸體,有的被巨石砸成血泥,有的被火油燒成焦炭,還有的身首異處,脖子的血早已流干。
可見,在不久之前,安民軍和魏州軍才發(fā)生過一次廝殺。
“這就是戰(zhàn)爭嗎?”沈豐衣看著遠處,輕聲呢喃,雖然經常殺人,但也是頭一次看到這遍地都是尸體的場景。
整條護城河被染成了淡淡的紅色,不時還有幾具尸體漂過,若非昨夜下過一陣雨淡了些血色,或許現在的場面會更恐怖和血腥!
魏州城外,一群士兵再次開始集結,整裝待發(fā),推動著各式各樣龐大的攻城器械,緩緩向著城樓行進。
遠遠看去,宛如一群密密麻麻的螻蟻,渺小而執(zhí)著。
“拋!”
不遠處,隨著一位身披鐵甲的指揮官大喝,他身后一排排投石器發(fā)動,拋出一顆又一顆澆上火油的石頭,向著城樓上飛去。
魏州的郡守鄭兆亭佇立在城樓上,看到巨石襲來,大喝一聲:“防守!”
城樓上的士兵聽到命令,頓時將盾牌合在一起,抵擋天上飛來的巨石。
但人終究是人,血肉之軀怎么完全可能與巨石相抗衡?
數十顆巨石宛如流星一般砸在城墻上,震開士兵手中的盾牌,有的砸在守城士兵的身上,瞬間將之砸得血肉模糊;有的砸到地上,震起周圍碎石向著四方飛濺,一下子擊傷一大片士兵,根本慘不忍睹!
這時,那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將軍大喝一聲:“攻城!”
隨著他一聲令下,數百個沖鋒士兵向著城樓沖去!
最開始,是一部分士兵一只手舉著圓形小盾,另一只手扛著塊木板,一隊接著一隊地將木板搭在護城河上!
城樓上,魏州郡守鄭兆亭揮手大喝:“弓箭伺候!”
這時,城樓上出現數百個弓箭手,他們不顧天上的飛石,在其他士兵舉著盾牌的掩護下,向著城樓外有序不紊地一陣亂射!
箭雨刮過這些沖鋒的士兵,圓形小盾上不時插進幾只箭,便是救了沖鋒士兵多少次!
“咻!”
一支箭矢順著箭雨,偶然刺穿一個沖鋒士兵的小腿,瞬間讓那個士兵下意識踏空,撲倒在地。
而后,他沒了圓形小盾的保護,刷刷箭雨落下,瞬間將他射成刺猬,永久地定在了護城河邊!
然而其他的士兵只是不停地向前沖著,他們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了,看著周圍一個一個被射成刺猬,指不定下一個就是自己!
隨著過河的道路被鋪了出來,第二梯隊的士兵扛著十余丈長的長梯沖過護城河,不出幾息的時間,便將長梯搭在了城樓上,準備攻城。
一個一個的士兵舉著圓形小盾向上不停攀爬,在他們身后,幾座碩大的云梯在其他士兵的推動下,緩緩向著城樓前進。
只要攀城士兵能爬上城樓牽制住守城士兵,讓云梯能順利地靠近城墻,便讓安民軍大部隊攻入魏州城!
“巨石伺候!”
隨著郡守鄭兆亭再次揮手大喝,城墻邊上無數的巨石滾落,砸中長梯上正在攀爬的士兵,瞬間從十幾丈高的地方墜下,一下子被砸得血肉模糊!
然而士兵們仍舊如同蟻群一般不斷地往上攀爬,被巨石砸下去的人多,但爬城的人更多。
鄭兆亭看到這一幕,也是預料之中,繼續(xù)喝道:“火油伺候!”
忽然,隨著一罐一罐的火油從城樓之上砸下,魏州城樓外的許多地方都被城樓覆蓋。
“刷!刷!刷!”
齊刷刷的火箭從城樓上射出來,瞬間讓魏州城外的整片墻壁變成火海!
無數攻城士兵在火海中不斷慘叫,宛如厲鬼哭嚎,一個個變成火人跳進護城河中,整個魏州城外全是尸體。
如果有比死更慘的事情,那便是生不如死!
“投石手準備!”
鄭兆亭又揮手大喝,看著越來越近的云梯,只要那些云梯再前進三丈,便會被城樓上的投石車給摧毀!
魏州城外,為首的將軍咬牙切齒,捏緊拳頭,不得不揮手讓云車停下來,撤退!
他也知道,攻城士兵已經失敗,沒有了攻城士兵的掩護,云梯也必然被城樓上的投石車毀掉!
又一輪攻城,失敗!
為首的將軍盯著遠處城樓上的鄭兆亭,滿是不甘;而城樓上的鄭兆亭也盯著他,根本對他不在乎。
這將軍名叫宋雄,是安民軍的首領,而這安民軍,最初便是由丁老爺子暗中建立的!
如今的安民軍已經完全占領了昆州,擁有著二十多萬士兵,成了陳國朝廷的心腹大患。
然而陳國皇帝似乎也并不在乎此事,只顧著在宮廷中與心愛的貴妃嬉戲打鬧。
城樓上,鄭兆亭旁邊的一個副軍看到安民軍撤走,也是對著鄭兆亭溜須拍馬道:“大人真是用兵如神,僅僅一天就讓他們損失了近萬人,恐怕最近這幾天都不能再繼續(xù)攻城了吧?!?p> “守個城而已,沒什么值得夸贊的?!编嵳淄[了擺手,嘆氣說道:“那宋雄雖是安民軍的首領,但不足為慮,我真正在意的,是安民軍中的另一個人?!?p> 副軍恭敬地問道:“大人,您說的是......”
“安民軍的另一個將軍,丁嚴?!?p> 鄭兆亭看向遠處撤走的安民軍,有些惆悵地說道:“如果他來了,或許我們還能將安民軍一網打盡,真是可惜?!?p> 丁老爺子之子丁嚴,也是安民軍的將軍之一,他本來便不太贊成宋雄這一次攻打魏州,就沒有前來,而是選擇留在了昆州鎮(zhèn)守后方。
“大人,您的意思是,那丁嚴才是安民軍的首領?”一旁,副軍迷惑地問道。
鄭兆亭點了點頭,平靜地說道:“這宋雄之所以是安民軍的首領,只是因為他資歷老,在軍中聲望高而已。此人勇武有余,謀略不足,讓他做一軍之主,就注定了安民軍的失敗,不然也不會這樣冒然來攻打我魏州城了。那丁嚴應該是意識到了什么才沒跟來吧?!?p> 宋雄手中的安民軍不下十萬,而魏州城中的守城將士不足五萬,若是尋常,宋雄只需要一鼓作氣,死命攻城,魏州城便破了。
但打仗有時候不只講究人數,天時、地利、人和才是決勝的關鍵。
單說魏州,它乃陳國九州之一,魏州城自然也不是尋常邊城能比的,不但城防軍備充足,連城墻也比尋常城樓高出兩丈,這便將攻城的難度增加了數倍!
宋雄自然知道魏州城難打,但他一路攻城掠地,少有敗績,而且半年前攻下昆州,讓安民軍軍力大增,宋雄也日漸驕慢,愈發(fā)不將一個魏州放在眼里。
丁嚴在昆州昆陽城有七萬軍隊,加上昆州其它城還有十余萬雜軍,那三路援軍自然不敢攻打完全混亂的昆州,但只要除掉宋雄的這十幾萬安民軍,重新奪回昆州指日可待了。
“帶兵就像滾雪球,從山頂到山腳,雪球越滾越大,也越容易失去控制?!?p> 鄭兆亭看著遠方的十余萬黑壓壓的軍隊,眼中微微有些貪婪和惋惜。
陳國有十大寒族,他便是陶西鄭族人,陳國十大開國大將軍之一的鄭臨東便是他族叔。
不過鄭臨東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雖然陶西鄭族對他不錯,讓他做一州之郡守,但也讓他自身因為家族的原因受到了轄制。
“可惜了,若是我有這么多軍隊,不出二十年,或許半個陳國都是我的了?!?p> 鄭兆亭輕聲低語,如今天下動蕩不安,若是他手中有這么多軍隊,便能夠擺脫掉家族的轄制,他甚至會叛出陳國和家族,在魏州自立為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