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寶當鋪。
“你真想讓她住這里?”
油燈下,一個駝背白髯的老頭坐在長凳上,抽著旱煙,看著沈豐衣問道,在他旁邊,是拿著書的許昂。
“是的,你們一個老頭子,一個書呆子,就喜歡欺負我這個年輕的小伙子,我也總得找個人來欺負?!鄙蜇S衣直接坐在桌子上,看了看后院廁所,楊柔正在那里面洗澡。
駝背老頭盯著沈豐衣說道:“我瞧那女娃子長得乖巧,你莫不是想娶媳婦了吧?”
許昂在一旁點頭說道:“十八歲了,是該找一個媳婦了,那姑娘是挺漂亮的,看起來應該還比較聽話,也可以幫我看鋪子,讓我專心看書?!?p> “不行,堅決不行。”沈豐衣連忙搖頭,表示嫌棄。
“為什么?”老頭丁文阮和許昂問道。
沈豐衣解釋道:“你們想想看,我第一次見她,他哥差點殺了我;我第二次見她,她渾身都是糞,差點沒把我臭死。我怎么可能會娶這種人?”
這時,洗完澡后的楊柔站在門后面,聽到沈豐衣的言語,她睜著狹長的鳳眼看著沈豐衣,似有所思,卻一言不發(fā)。
丁文阮捋了捋胡須,說道:“行吧行吧,反正她是你的人,你愛怎么管就怎么管吧。”
門后正在思考的楊柔聽到這句話,忽然疑惑:“什么叫我是他的人?!”
楊柔現(xiàn)在還不懂這句活什么意思,直到后來沈豐衣讓她生火做飯燒洗澡水,被沈豐衣活活逼成一個煮飯婆,她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被沈豐衣帶回來當下人的。
此后的半個月,沈豐衣為了將手中的活兒交給楊柔,可以說是盡心盡力,幾乎算是手把手教學了。
“來來來,嘗嘗我蒸的饅頭怎么樣?!睏钊岫顺鰩讉€饅頭擺在沈豐衣三人面前,笑嘻嘻地說道。
“嗯,不錯?!倍∥娜铧c了點頭。
“水平有很大的提升。”許昂也點頭稱贊。
“嗯,到胃了?!鄙蜇S衣也非常禮貌地表揚道。
楊柔看著三人稱贊的模樣,忍不住捏了捏小拳頭,開心地說道:“好,接下來我該學習煲湯了?!?p> “額,我聽說濠州城附近挖出些價值連城的東西,明兒我去看看,得待上十來天?!倍±蠣斪勇牭綏钊嵴f這話,轉(zhuǎn)頭看來沈豐衣一眼,突然起身連忙說道。
這半個月來,沈豐衣為了教會楊柔做這些尋常的家務,已經(jīng)將當鋪里的家伙什都重新翻新了一遍,光學個蒸饅頭,楊柔就弄壞了兩個蒸籠,一個被燒壞,還有一個,據(jù)楊柔說,是它自己失蹤了,至今沈豐衣他們都沒找到。
許昂總結(jié)說,這丫頭學習能力雖然很強,但遠遠不如她的破壞能力。
聽到她要學習煲湯,老爺子心里就開始嘆氣,這廚房里不知道又得被糟蹋多少家伙什和美味的食材,但他們這里畢竟是個當鋪,也不缺錢,主要是不想讓這小姑娘再糟蹋自己這弱不禁風的胃了。
“我明天要出去辦點兒事,可能得在外面待上十幾天,前臺就交給你照看了。”丁老爺子話音剛落,許昂也連忙站起身來對楊柔叮囑道,他也不想自己的胃再遭罪了。
“嗯,好的。”楊柔對著丁老爺子和許昂乖巧地點頭道。
“我......”沈豐衣起身正打算說話,卻被丁文阮老爺子打斷道:“你這幾天就別出去了,萬一當鋪出了什么事也好有個照應?!?p> 語罷,丁文阮老爺子便扭頭“急匆匆地”出門去了,根本不待沈豐衣反應。
“老爺子說得對,看好當鋪,我過陣子就回來了?!痹S昂也連忙點頭,認真看著沈豐衣的眼睛,拍了拍沈豐衣的肩膀,而后連忙跟在丁文阮后面離開了當鋪。
沈豐衣見瞧見這兩人溜得賊快,也是強忍怒氣,對著他們齜牙咧嘴道:“我信你個鬼,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沈豐衣知道,去濠州鑒寶和出去辦點事都是借口,這兩個人純粹就是不想再吃楊柔做的飯!
“怎么了?”楊柔迷惑地盯著沈豐衣,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沈豐衣摸了摸楊柔的頭,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出去玩了,乖,廚房里還有幾口鍋,好好在當鋪熬你的湯!”
沈豐衣說完,也沒給楊柔說話的機會,便向著當鋪外跑去,一溜煙消失在了街上。
楊柔站在當鋪門口,看了看遠去的沈豐衣,嘆息道:“你們一個個都走了,誰來給我是試湯啊?!?p> 忽然,正在沈豐衣消失后不久,楊柔看到一個又黑又壯的大漢拿著把大刀,向著自己當鋪這走了過來,楊柔身子下意識地縮了一縮,下意識地覺得有些害怕。
這大黑漢子正是龐虎,瞧見當鋪前面不是許昂,瞪大眼睛對著楊柔問道:“你是誰?他們?nèi)四???p> “我我我......是楊柔。他們......他們都出去了,不知您......是來當什么東西......的?”楊柔被龐虎一瞪,這幾天好不容易長大的膽子又小了一截,說起話來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
龐虎大聲說道:“你這小姑娘,說起話來怎么結(jié)結(jié)巴巴的?”
“我......我我......”楊柔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著。
“給我煮點東西吃,真是快餓死了!”
龐虎摸了摸肚子,打斷楊柔說話,隨手將大刀擱在柜臺上,又把楊柔給嚇了一跳,連忙跑到廚房去給龐虎拿饅頭。
......
再說沈豐衣,繞著街市跑了不久,終于在翠魚樓門口看到正要進去的丁老爺子。
“我就知道你不會去濠州,許叔呢?”沈豐衣拍了一下丁老爺子的肩膀,沒看到許昂的身影,于是問道。
“他去買書了,待會兒就過來,讓我先進去點菜?!倍±蠣斪诱f道:“那丫頭可真是會折騰,就是可憐了我老頭子的胃?!?p> 沈豐衣聳了聳肩:“沒事,她學東西挺快的,雖然破壞東西也快?!?p> 丁老爺子說道:“要不還是你換你煮飯吧,雖然不是很好吃,但總比她好?!?p> 沈豐衣微笑著說道:“拒絕。”
丁老爺子嘆了口氣,道:“唉,早知道就不該讓你收留她。待會兒吃完飯回去把我倆的衣服給拿出來,我們這幾天都去外邊客棧睡覺了?!?p> 當鋪里的三個人都是懶漢,平日連收個衣服都要爭半天,而吃虧的往往是沈豐衣。
“喲!這不是丁老爺子和沈小哥嗎?”
正待沈豐衣和丁老爺子要進翠魚樓,一個看起來有些猥瑣的青年從不遠處走了過來,跟他們打招呼。
“原來是小蒜頭啊,什么時候回來的?”丁老爺子笑呵呵地說道。
這人名叫肖蘇安,因為順口,也被人叫小算頭,跟沈豐衣差不多大年紀,非常的機靈,是這一帶出了名的消息通,那日去黑虎寨告知龐虎沈豐衣遭到追殺的人也正是這個小算頭。
沈豐衣說道:“那天的事情謝謝你了?!?p> “你都幫過我兩三次了,還說什么謝謝?!毙ぬK安咧嘴笑道:“我昨天回來的,聽說龐虎兄弟殺了薊縣縣令,鎮(zhèn)野司的人又去把他的黑虎寨給翻了。”
鎮(zhèn)野司,便是專門負責捉拿山野盜匪的,又有鎮(zhèn)野衛(wèi),鎮(zhèn)野領(lǐng)和司統(tǒng)三個職位。
“無妨,正好讓他安生幾天。”沈豐衣無所謂地說道,根本不擔心龐虎的安全。
這幾年來,龐虎老是在濠州各地拉幫結(jié)派地建什么黑虎寨,總共建了不下三次,每次都不到半年就被官府的人給打散了。
“不過......”肖蘇安皺眉說道:“最近薊縣來了些陌生人,我總覺得哪里不太對。”
“陌生人?”丁老爺子皺眉問道。
“嗯?!毙ぬK安說道:“已經(jīng)有幾個濠州的鎮(zhèn)野衛(wèi)來了我們薊縣,聽說是要抓一個叫公孫嚴的余孽?!?p> 丁老爺子聞言,面無表情,蒼老的手卻止不住顫抖了一下。
“余孽?應該不是濠州人吧?難道是那個公孫茂的后人?”沈豐衣推測道。
肖蘇安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正是那公孫茂的后人?!?p> 濠州處于陳國之北,而公孫這個姓氏本來就少,大多都在陳國東境的汀州和江州一帶。
幾十年前,朱景叛亂將整個嶺江攪得天翻地覆,烽煙四起,陳國高祖皇帝在嶺江之左揭竿而起,得到汀江兩州幾大世家的支持,被舉為“江左諸王最為賢”,而最先支持他的便是魯城的公孫世家。
魯城位于江州西邊,少有戰(zhàn)事。而魯城的公孫世家已經(jīng)在魯城延續(xù)了近千年,在汀江兩地算得上最古老的世家了。
當時的公孫茂真算得上是風華正茂,作為族中神童,十六歲便主動參軍,一路跟隨先祖皇帝,短短十年間,從汀江兩地打到陳州,從小隊率變成大將軍,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可以說陳國的建立,公孫茂是功不可沒!
只是后來在公孫茂占領(lǐng)陳州寧康后,自恃功高,變得暴戾貪色,好權(quán)戀財,竟放縱官兵對陳州的百姓殺戮,大肆搜刮錢財后據(jù)為己有,導致陳州百姓怨聲載道,民不聊生,短短半月便將陳州變成了人間煉獄。
高祖皇帝知道后震怒,在圣書閣拍案大罵,直接下令,連夜抓捕包括公孫茂在內(nèi)的公孫家一千余人,魯城公孫家此后便成了千古罪人。
“據(jù)說當年因為公孫茂放縱士兵,整個陳州死傷數(shù)十萬人!不過后來朝廷在抓捕公孫世家時,公孫世家也因為抗拒抓捕全都被朝廷軍隊就地處死了。”肖蘇安皺眉說道,他最喜歡打聽過這件事。
當時整個陳州也才百余萬人,有五分之一的人口都死于那次暴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