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晉王宜賓率領的冊封使團從明德門浩浩蕩蕩的出發(fā)了。前來送行的文武百官幾乎站滿了整條御道。
晉王宜賓穿著簇新的皇子朝服,騎著高頭大馬,在一眾人等的簇擁下,趾高氣昂的出了城。
遼王宜宥站在城門樓上,望著絕塵而去的馬隊,冷哼一聲,繼而笑著對站在一旁的副將說:“真羨慕四弟啊。高臥宮中養(yǎng)病,不必出來看這些小人得志后的張狂樣兒!”
副將哪敢接話,面無表情的躬身聽了,該忙什么忙什么去了。
晉王宜賓帶著二十余個大大小小的冊封官,在一千軍士的護衛(wèi)下,旖旎而行。用了四天的時間,抵達了大興國。
大興國的皇三子陳珉,早早的率領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迎接。城外的平原上,數(shù)百號人井然有序的各安其位,寒風烈烈,旌旗漫漫,一時間,廣闊的平原上,只聽到呼呼的風聲和長號大鼓奏響的樂音。
“迎天使!跪!”
隨著內(nèi)侍的一聲高呼,自陳珉而下的數(shù)百人齊刷刷的跪在了地上,肅然等待。
左右侍衛(wèi)掀開轎簾,晉王宜賓彎腰從車廂中出來,站在了高高的王車前端。
顧哲譽是冊封使團中最低一級的文書,遠遠的跟在后面,他看不到晉王的表情,卻看的到晉王的服飾。如此重要的場合,他怎么只穿了一身——便服?
按照行程,冊封使團在大興王城只停留三天。第一天迎天使,宣讀詔書,新王繼位,第二天宮中設宴,款待天使,第三天查訪民情,檢閱軍隊,第四天便要回程。
依照這樣的程序,今日晉王首見陳珉,應著朝服,代表天子在城外受大興君臣三跪九叩之大禮,然后進入大興宮城,宣讀詔書,參加陳珉的繼位大典。可是現(xiàn)在,晉王卻是一身便服,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陳珉顯然也沒料到晉王會是這身裝扮,不過他很快鎮(zhèn)定下來。按照規(guī)矩,既然晉王此刻不代表天子,就不能再受大興君臣的叩拜大禮了。陳珉率領文武百官站起身來,依照平輩相見的禮儀,拱手抱拳道:“參見晉王殿下?!?p> 晉王也抱拳道:“見過世子。尊父皇旨意,此番出使大興,以體察民情為先,安撫王室為要,所以本王臨時起意,變更了一下冊封的流程,頭一日訪民閱軍,第二日宮中飲宴,最后一日再行冊封禮,世子不會見怪吧?”
陳珉趕忙俯首回答:“不敢。但憑晉王殿下做主?!?p> 其實,在場的人心里都很清楚,說什么體察民情為先,安撫王室為要,都是慣用的說辭而已,歷朝歷代,哪一次天朝出使,詔書上不是這樣寫的?至于此番晉王為何要改變行程,恐怕是另有深意了。
于是,依照晉王的要求,雙方人馬浩浩蕩蕩的進入王城,煞有介事的走街串巷,體察了民情,下午又匯聚校場,觀看大興步兵、騎兵演練方陣。大興成為大昱朝的屬國以后,依照降書的約定,全國上下只保留了五萬軍隊,用于掃匪平寇,護衛(wèi)王室,其他的軍隊已全部解散,將士們重新變成了農(nóng)戶。所以檢閱軍隊也不過是走走形式而已。
就這樣,第一天在出其不意和手忙腳亂中匆匆而過。
第二天晚間,陳珉在宮中設宴,款待冊封使團的大小官吏。美酒佳肴,鐘鼓樂舞,琳瑯滿目,極盡奢華之能事。更有甚者,宮宴的操辦者居然還在每名大昱朝官員的左右配置了兩名執(zhí)酒美姬,坦胸露乳,倍獻殷勤。
酒過三巡之后,官員們無不東倒西歪,說醉話的說醉話,說情話的說情話,晉王宜賓甚至在眾目睽睽之下掀開了右側美人的小花裙,引得眾人尖聲大叫,放浪淫靡之聲不絕于耳。
顧哲譽本來也非此道中人,此時被兩個美人夾在中間如坐針氈。左邊的一個殷勤勸酒,被顧哲譽擺擺手拒絕了。
大將軍周盛偶然間一瞥,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特立獨行的顧哲譽,揶揄道:“眾人皆醉我獨醒,顧文書果然是文人雅士,不近酒色啊?!?p> 出使大興的官員無一不是晉王一伙兒,見周盛挖苦他,便也隨聲附和道:“如此看來,顧大人大概是瞧不起我們這些粗人嘍?”
顧哲譽一臉尷尬,不知該如何接話。恰在此時,左邊的美姬又把酒杯遞到唇邊,顧哲譽飲也不是,不飲也不是。
陳珉見狀,趕忙笑著解圍道:“想來顧大人不慣這種玩兒法。不過,今日來我大興,務要使諸位盡興才好。麗姬,看你的嘍!”
右側的美人聽了,微微一笑:“麗姬已使盡渾身解數(shù),尚不能令顧大人開懷,也是無奈了。其實,顧大人高風亮節(jié),小女子萬分欽佩,不如借此機會,向顧大人求一幅墨寶吧?!?p> 眾人都不解何意,唯有陳珉明白,忙招呼左右道:“來人,筆墨伺候?!?p> 那些左擁右抱的官員們見了,無不對顧哲譽嗤之以鼻,紛紛交頭接耳起來。晉王宜賓和大將軍周盛更是大皺眉頭。一時間,顧哲譽倒成了眾矢之的了。顧哲譽面上一陣尷尬,早知如此,剛才就喝幾杯又如何?裝作酒量小,醉的不省人事,也強過成為滿場的焦點。此時被眾人排除在“自己人”的范圍之外,還談什么博取好感以期暗中監(jiān)視呢?
不多時,筆墨拿了上來。顧哲譽從托盤中拿起筆來,茫然四顧,卻不知紙在何處。
正猶豫間,麗姬已站起身來。她扭動腰肢走到顧哲譽身邊,盈盈一笑,一抖手,眨眼間把外袍內(nèi)裙褪了個精光。
“顧大人,麗姬這張紙,成色如何?顧大人是寫在前面,還是寫在后面?是寫在上面,還是寫在下面呢?”
剛才還不屑一顧的眾人立刻被這一幕吸引了目光,大殿中人聲鼎沸,官吏們紛紛大叫:“顧大人寫??!”“寫在前面!”“寫在上面!”“不對不對,應該寫在四面才是!”
顧哲譽萬沒想到居然會變成這樣,他握著筆的手心里已滿是汗液。掃視一圈,盡是些挖苦諷刺,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眼神。再看晉王宜賓與大將軍周盛,兩個人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一副考較自己是否衷心的卑劣表情??磥?,今日不做點什么出格的事兒,是難以在這些人中間立足了。
顧哲譽愣了一會兒,突然朗聲大笑起來。他把筆用力一拋,遠遠的扔了出去。眾人正在不解,卻見他徑直走到陳珉面前,躬身為禮:“懇請世子,賜下官偏室一間。下官隨身帶著筆墨,不想寫在外面,想寫在里面?!?p> “哦?啊哈哈哈哈……”晉王宜賓愣了片刻,隨即放聲大笑起來:“寫在里面?哈哈哈哈。好!好一個寫在里面!”
周盛也放松下來,摟著左右的美人開懷大笑道:“難怪顧大人對我等不屑,原來是另有高招啊。世子,你還不送顧大人去偏室練字?”
陳珉忙道:“來人,送顧大人和麗姬去偏殿休息?!?p> “是。顧大人,這邊請?!?p> 顧哲譽聽了,如蒙大赦,俯身行禮后,也不等麗姬來扶,趕忙跟著內(nèi)侍一溜煙兒的去了。
“顧大人已等不急了?!钡钪袀鱽頃x王與眾人的大笑聲。
內(nèi)侍將顧哲譽與麗姬送入偏殿,便回去伺候了。顧哲譽等他走遠了,借口小解,從偏殿中脫身出來。那麗姬久在風月場中摸爬滾打,吃盡了其中苦楚,剛才也是被逼無奈,逢場作戲而已。現(xiàn)在曲盡人散,正巴不得自己一個人休息片刻,顧哲譽要出去,哪里還有挽留的道理。
顧哲譽走出殿門。此時宮女內(nèi)侍們都在主殿中忙活,居然沒一個人來管他,由著他在花園中信步游走。
他左拐右拐的穿過花叢,來到一座假山后面。那假山被流水環(huán)繞,只有南面緊挨著一座涼亭。
顧哲譽在假山上的隱蔽處找了一塊青石板坐下來。微寒的清風陣陣襲來,將他那僅有的一絲絲酒意也吹散了。他正掐算著時間,伺機回去,好掩人耳目,卻突然聽見涼亭中傳來陳珉與另外一個人的對話。
“安置好了?”陳珉問。
“是。兩個舞姬陪著,去了彩音軒?!绷硪粋€人回答。聽聲音,不似內(nèi)侍,倒有些像朝中的官員。
“哼?!标愮胼p哼一聲,沒有說話。
“世子,晉王已來了兩天了,只顧東游西逛、吃喝玩樂,宣召的事兒卻只字不提,會不會……”
“放心吧。密報說大昱皇帝下詔立我為王,那就是立我為王,假不了。以大興現(xiàn)在的局面,除了我,還能立誰呢?他遲遲不肯宣召,無非是為了那個人?!?p> “世子是指?”
“朱九真嘛。我雖然已經(jīng)答應了他們可以把他帶回去,可他們不放心啊,怕我頭一日把人交出去,第二日就派個殺手把他暗殺了,或者不用暗殺,就是明搶,他們那一千軍士能攔得住嗎?這種事兒又不能讓大昱皇帝知道,到時候,他們豈不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所以他們就按住詔書,遲遲不宣,直等到最后一刻,宣完了詔好馬不停蹄的把人帶回去?!?
雙十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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