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虛神舊址
素盈心哭了很久，終于睡著了。再次蘇醒的時候，還是在那個洞里，雨水混著濕泥從洞口處流下，在她身下聚成淺淺的水潭，洞口只有一人粗細(xì)，細(xì)長的洞道上長滿青苔雜草，遮住了大部分照向洞中的光亮，天稍陰些，便什么也看不到了。洞的四周尚有許多空間，但素盈心不敢動，也不敢去探索是否有別的出路。
“小姑娘，你醒了，嘎嘎，過來，來啊……我可以幫你出去……嘎嘎……?！?p> 又是那個粗邪沙啞的聲音，已經(jīng)聽了幾天，但他一出聲，素盈心還是覺得可怖至極，沒有光，她看不到他的樣子，他的聲音很難聽，像是嗓子里塞了個破鑼一樣，更讓人恐怖的是他發(fā)出的聲音，他喜歡笑，笑聲像黑夜中被人扼住了脖頸的鵝，絕望而邪佞，笑得人心里發(fā)怵。他身體似是被縛在鐵鏈上，每當(dāng)他笑或動的時候，那些鐵鏈就“嘩啦啦”的響個不停。他幾乎從不睡覺，要么在吃東西，要么在說話，有時候也自言自語。洞里什么也沒有，初時素盈心并不知道他在吃什么，只聽見黑暗中他“咯吱呼吱”的嚼著什么，后來她才知道，他什么都吃，老鼠、蛇、就連從泥里爬出來的蟲蟻他也不放過。昨天，他甚至扔了一只死老鼠給她。
被閑在洞中數(shù)天，素盈心只在早上下雨后喝了點水，而且，她不敢多喝。在這個洞中，她連個方便的地方都沒有。那個死老鼠她動也不敢動的就扔在一旁。雨水漸漸沒過它干巴巴的尸體，使它干巴巴的尸體濕潤了起來。
“小姑娘……沒人救你的……嘎嘎，你來我這兒……我救你啊……?！?p> 隨著他的聲音與鎖鏈聲愈來愈近，素盈心向后又靠了靠，這幾天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的鏈子不夠長，導(dǎo)致他根本過不來。
“這里沒人的……這里已經(jīng)二十年沒人了……沒人救你，等你死了……老鼠會一點點吃了你……的……嘎嘎……來……你過來……我救你……我把武功傳給你……?！?p> 雨還在下，但依著光亮，素盈心覺得天色應(yīng)近黃昏，她落進洞里磕破了頭，一直昏迷了一天一夜，等她醒來時，魔教的人已經(jīng)將搜尋范圍從這里轉(zhuǎn)移到了山腳與山腰上，她喊了許久，也無人聽到半點。
“你如果會武功，怎么會困在這里？”
這是幾天來，素盈心第一次與他對話。那人聽她終于應(yīng)聲，先是“嘎嘎哈哈”的笑了一陣，然后才回答道：“我的手脈腳脈和都被鐵鏈子穿透……沒辦法使用內(nèi)力……你過來，你來幫我把上面的鐵鏈子撥出來……我就能使用內(nèi)力了……嘎嘎……?！?p> “你自己不能撥出來嗎？”
那個人晃了晃手腳上的鏈子，“嘩啦啦”的聲音在洞中回蕩，他道：“鏈子在身上穿了幾十年……嘎嘎……早就跟我的身體長在一起了……我除了抓老鼠的力氣，使不用更大的力氣了……嘎嘎?！?p> “我也沒有力氣……?！?p> 這句話倒不是假的，自從被棄上龍擄走后，她只跟著他們在客棧吃過一碗面，后再就沒吃過什么東西了，掉進洞里后，她更是只吃了幾根野草和雨水，再沒有別的了。
“老鼠……給你……快吃……吃了就有力氣?！?p> 話落，他又從黑暗中拋了只死老鼠過來，這次直接扔到了素盈心的身上，嚇得她雖是力疲，卻也是一聲驚呼起身一陣亂拍抖落了那只死老鼠。
“我說了，我不吃，我不吃老鼠，我才不要吃這個。我要回家……我要我三叔……救命！救命啊……?！?p> 她哭著又坐了下去，抽抽嗒嗒的念叨個不停。那人見她如此，一口撕咬開手里的東西，“嘎吱嘎吱”的咀嚼著，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啃什么脆骨又像是人在睡夢中磨牙的聲音。素盈心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望了眼頭頂?shù)碾s草與濕溜溜的洞道，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
“我不要死在這兒……誰來救救我……救命啊……我要回家……救命?！?p> “小姑娘……你這是白廢力氣……嘎嘎?！?p> “嗚嗚嗚……救命……?！?p> 她哭，那黑暗之中的人則悠閑的看著她的哭相啃食著手中的尸體，半晌，道：“反正你也快死了……我給你講個故事聽聽……小姑娘？”
素盈心根本沒聽他的話，他也不介意，咂了咂嘴，開始講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皇帝愛上了一個江湖女子，那個女子很漂亮，也很厲害，她的武功很高……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皇帝被人追殺，受了重傷，女子救了他，把他帶到自己的住處，幫他治好了身上的傷。相處之中，皇帝漸漸愛上了女子，他隱藏了……自己的身份，與那女子過了段清閑的日子。但……朝堂不能一日無君，皇帝只好告別了女子……回了皇宮，嘖嘖。但皇帝卻再也忘不了那女子，日思夜想，輾轉(zhuǎn)難寐，終于，皇帝受了不了這思念之苦，又一次偷偷的從宮里跑了出來。那女子見到他，雖然很開心，但他發(fā)現(xiàn)，女子的開心與自己并不相同，那只是一種很平淡的開心，皇帝有些失望，他知道，女子并不喜歡他。只是將他當(dāng)成了朋友?！?p> 故事講了一半，他卻住了口。素盈心不知何時已入了戲，聽他住口后許久不說話，問道：“然后呢？”
“嘎嘎……哈哈……你終于問出來了，我就知道你會問……嘎嘎。”
素盈心：“……。”
那人接著道：“后來，為了讓那女子愛上自己，皇帝對女子展開了瘋狂的追求，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但女子并沒有詫異，也沒有排斥，更沒有懼怕。她的反應(yīng)讓皇帝更加確認(rèn)她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女子，他不再帶著那幅對著朝臣和天下的面具……他向那個女子展示了最真實的自己……大約過了兩年，女子終于被他所感動，或者說是愛上了他。但他們的愛情遭到了女子師父的強烈反對，女子的師父是個極為厲害的人……他覺得皇帝并不是愛上了女子，只是因為沒有見過像女子這樣的人，只是一種新鮮感罷了?；实圩匀环裾J(rèn)，他更加積極的去向女子表明自己的心跡，希望女子能陪他回到皇宮中，做她的皇后。女子并不單純，她愛上了皇帝，卻知以自己的身份不能當(dāng)皇后，但她答應(yīng)了陪皇帝入宮的要求。女子師父很生氣，甚至以斷師恩相要挾女子，不許她入宮，但女子被愛情沖昏了頭，并沒有理會她的師父?；实蹥g喜的把女子迎進的宮里，甚至為了討好她，皇帝在后宮里新建了一所宮殿，宮殿以木制，就像女子住在宮外的那樣，皇帝甚至將女子熟悉的花草樹木一并搬了回來，就連宮殿里的土地，都是女子原住所取來的。這么大費周張的建造一所宮殿，女子入宮的事情遭到了幾乎全部朝臣的反對，甚至連皇帝的母親，太后也以絕食相逼。女子尚未入宮，就已經(jīng)得了個“禍國殃民”的名頭……?！?p> 他講到這兒，似是有些渴了，從黑暗中能聽得出來他喝了些什么東西，至于是什么，素盈心不想猜。
“再后來呢？”
“啊再后來啊……小姑娘……嘎嘎，你把那兩只老鼠扔回來……嘎嘎，不能浪費……?！?p> 素盈心蹙眉，盯著腳邊的兩只老鼠，想了想，從袖中掏了帕子一一捏住那兩只老鼠的尾巴，朝著黑暗中扔了過去。
“啊嘎嘎……這只接到了，那一只太遠(yuǎn)了，小姑娘，你再扔近點過來……嘎嘎?！?p> 其中一只半路上掉了下來，正掉在黑暗將盡處，素盈心可以看得到那黑乎乎的小點離自己大約三尺遠(yuǎn)的樣子，她有些擔(dān)心，搖了搖頭。
“你怕什么……嘎嘎……你就往我兒踢一點過來……我碰不到你的……嘎嘎……你看我都沒到過那兒……是吧？”
沒錯，他雖然有幾次都想過來，但似乎走個兩步就被鏈子攔住了。想到這兒，素盈心大著膽心起身，向那個黑乎乎的死老鼠走去，大概走的差不多可以夠到時，她出聲道：“你說話？”
“嘎嘎……說什么？”
素盈心聽到他的聲音離自己還尚遠(yuǎn)，放了心，躍近一步飛起一腳將那只死老鼠朝黑暗中踢了過去，然，就在她轉(zhuǎn)身時，突然覺得腳腕一緊，她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還沒看到腳腕上是什么東西，但覺得一股大力襲來，她“撲嗵”一聲被那股力量拉倒在了地上。
“不……不要！放開我！放開！救命！不要！”
“啊哈哈！我好多年沒吃過人肉了！這么多年被困在這兒……嘎嘎……我要吃大塊的肉！嘎嘎！”
他的聲音如同就在腦后，素盈心拼命的扒著地面使自己不向他靠過去，本來虛弱的身體在聽到他那些話后迸發(fā)出了無窮的力量，掙扎著向洞口正底下的那片光亮中爬去。
我不要，我不要死在這兒！我不要被人吃掉！我要活下去！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