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牡丹之前

　　而此時的洛陽城外的破廟中，李清流有些后悔剛才走的太急，沒將桌上的食物也帶走，現(xiàn)在已是半夜，怕是沒地方找吃的了，而且兩人剛在這廟里落了腳，便開始飄起了細(xì)雨，淅瀝淅瀝揚(yáng)揚(yáng)灑灑，廟中寂靜空蕩，大殿中的金裝大佛蒙著一層細(xì)灰，紅梁藍(lán)棟間蛛網(wǎng)密布，殿頂上幾個碗大的窟窿正滴滴嗒嗒的漏著水，不過幸好漏水的地方都分布在殿內(nèi)的四角處，廟中尚有處干燥地方可供休息。

　　隨意撿了些廟里的桌椅當(dāng)柴起了火，又抱了些干草鋪在火旁，見無愁尚有些驚魂未定，道：“怕了？”

　　無愁回神，搖了搖頭，道：“我……我只是有些恐高?！?p>　　恐高？是了，剛才自己抱著她飛檐走壁踏墻而行，怕是有些嚇到她了。

　　“食物還在那屋里，外面的雨也大，今晚先稍微堅(jiān)持一下，明日一早再尋些吃的。”

　　“我……。”

　　無愁抬了抬頭，從懷里掏了個紙包遞過來，李清流接過一看，竟是幾個柿餅。

　　“你帶我走的時候，我順手從桌上拿的。”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從地上撿了根木枝挑了挑火堆中的碳火。捧著那幾個柿餅，李清流是有些驚訝的，她當(dāng)時非常明白來的那三道人影是誰，所以將內(nèi)功運(yùn)了八成，那般速度下，她竟還能從桌上拿走這幾個柿餅而不被自己發(fā)現(xiàn)。

　　從其中拿了一個，李清流以眼神示意了旁邊的草團(tuán)，道：“過來坐?！?p>　　無愁起身過來坐下，卻又往一旁移了移，似是不敢與她坐太近，李清流笑道：“你怕我？”

　　“不……不是，我覺得離得太近，會……?！?p>　　會什么？無愁不知道該怎么說，自己之前不過是個身份卑賤的乞丐，身份不明記憶全失，而她，她高潔溫柔，親切漂亮，渾身上下都有股她難以企及的氣韻靈動，好像太過靠近，就會污染了她一般。

　　“沒事，你坐過來?！?p>　　李清流從那包柿餅中拿了一個，將其它的遞給無愁，卻見她又重新遞了過來：“你多拿幾個？”

　　“你吃就好。練武之人，一天不吃也沒什么的。”

　　無愁便不再多言，而就在這時，李清流突然指尖一彈，勁力如電直指那柿餅而去，紙包頓破，霜白的柿餅從破洞中漏下，無愁望著那柿餅突然掉落，腦中反應(yīng)便是伸手去抓，但心有余而力不足，雖有此意手卻跟不上，驚呼之下只覺那柿餅落下的動作極慢極慢，從紙包的破洞處看去，一個兩個三個依序滾落……。

　　“啪啦?！?p>　　李清流一手疾掃，就在柿餅即將落地沾塵時抓在了手里。

　　“好厲害！”

　　無愁不覺明厲，輕贊一聲，李清流將柿餅重新遞過去，看她一笑過后，低著頭細(xì)細(xì)的咬那柿餅，未蒙面紗的面上疤痕橫生，火光印照下更顯幾分陋色，稱不上恐怖倒也真算不上好看。

　　是自己太多疑了嗎？

　　回了客棧之后，梅止與醉夢華一言不發(fā)的在桌前坐了許久，柳紅漱見他們一個面沉如水，一個眉鎖如溝，唯有他自己，對那院中的一切不甚了解，卻是問又不敢問，只好一杯接一杯的灌自己喝茶。風(fēng)聲微起，雨在夜色間飄然而下，春雨如斯，悠悠轉(zhuǎn)揚(yáng)，滴滴答答間清瀝著初寒的塵土，卻濾不盡心頭的煩思憂妄。

　　“阿彌陀佛?！?p>　　四字吐出，他終于將心中如濤思緒平靜了下來。柳紅漱聽他終于出聲，舒了口氣：“好久沒聽你問候佛祖了?！?p>　　“醉夢華，明天找人查一下城門口下手砍斷江復(fù)之子的那女子身份、樣貌信息，越詳細(xì)越好。南幽那邊，查查付淺喜最近的動向。柳紅漱，鬼族逃于陣外的那些人可查到線索？”

　　“揪到了一兩個，不過，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接著查?！?p>　　“明白。”

　　直覺告訴他，那城門口的女子，定與她們有關(guān)。如果真的是她們姐妹，那付淺喜與天恩閣必定會有所行動，而鬼族雖被封，但外界尚有人手，現(xiàn)任鬼族之主乃是枯十雅，他似乎與昆侖二弟子玉橫尊有些關(guān)系，至于是什么，尚未查清。

　　而玉橫尊自那次大戰(zhàn)后也失蹤多年，昆侖山那邊梅止也多次上山求見，甚至從凌錫坤那兒打探消息，奈何昆侖大門緊閉，山下陣法威嚴(yán)難破，凌錫坤亦半字不露，多次無果后，梅止也不得不放棄。魔教虎視眈眈在后，江湖眾派人心不齊，而且這幾年各地災(zāi)禍四起，洪旱災(zāi)蟲亦需人手穩(wěn)定。朝廷治而不齊，救而不善，百姓多苦不堪言怨聲載道。他實(shí)在無心力再顧其他。

　　這次，也需防是否是魔教設(shè)陷的可能性。但若當(dāng)真是她們姐妹二人，這時來洛陽，目的應(yīng)是牡丹花會。若是她們姐妹，《苦真鬼訣》也應(yīng)有了下一步的線索，兩年前他從虛神教舊址那里偶然找到了其中一份，共七頁。但很奇怪，每一頁上面的內(nèi)容皆與下頁無法相連，每頁都是單獨(dú)的內(nèi)容，念之不順連之不成，定有什么關(guān)竅是他們不知的，要想解開這個，唯有昆侖山門下之徒。

　　“梅止，除了這些之外，這有件事你需想想如何才好？”

　　梅止明白醉夢華之意，道：“如果城門口的女子是她們，依其行事作風(fēng)，不會放過五年前的那些人?！?p>　　醉夢華道：“不錯，當(dāng)時的那些人里，現(xiàn)在有許多尚在洛陽。雖他們確實(shí)該死，但這個時候江湖一旦動亂，就會給了魔教可乘之機(jī)。而且江湖中尚有許多魔教暗線，如果再像五年前一樣……。”

　　“這些之后再談。柳紅漱，你先回百花殘。”

　　柳紅漱對她們并不了解，突然聽到梅止說么這一句，一時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醉夢華見他不明，道：“百花殘的人雖先前是受鳳修華利用，但到底是對她們姐妹下了狠手。若是城門口的兩人真是她們，你百花殘必得小心些才是。為防萬一，你先回去為好?！?p>　　“說的怎么好像她們姐妹倆比魔教還恐怖?！?p>　　醉夢華倒了口茶給自己，順便也拿了杯給站在窗邊的梅止，道：“周鏡蘭雖仁心無雙對敵卻也狠辣，李姑娘自小體有異狀，經(jīng)脈不通，只能修習(xí)輕功，危險(xiǎn)性相對較小。但現(xiàn)在情況不明，先做準(zhǔn)備以防后患。”

　　“可如果回去，我就看不到武林第一美人了……?！绷t漱小聲嘟囔了一句，卻只能無奈的道：“我明兒一早就回?！?p>　　醉夢華見他如此，輕笑一句：“若有機(jī)會，我會幫你找?guī)煿媚镆獋€簽名。”

　　“簽名有什么好的？不如幫我要方她的貼身絲帕？”

　　“姑娘潔帕，近身而帶，乃是私密之物。我怎么要的出口。”

　　柳紅漱見他如此，冷哼一聲，灌了最后一口茶回房了。

　　“時間不早了，我也回去了，沉思在屋頂怕是被雨淋透了，我去叫他回房?！?p>　　梅止搖頭，道：“不用，我讓他去流安城了?！?p>　　“你要他把靜坐換回來？”

　　“嗯?！?p>　　沉思雖性格穩(wěn)重，但因之前長年臥底南幽，對于江湖之事知之甚少，現(xiàn)在情勢，靜坐比他更適合留在身邊。

　　一朝起兮萬暮歸，但看天下誰有情。

　　牡丹花會的日子很快便到了，地點(diǎn)依舊在丹鳳樓。李清流一早醒來，先吃了無愁烤的有點(diǎn)焦的饅頭，又喝了點(diǎn)無愁煮糊的米粥，好在摘在果子還算新鮮，無愁也察覺自己這早飯有點(diǎn)不合人意，悶悶的低頭想說什么又咽了下去，李清流知她心思敏感便出聲寬慰了她兩句，她立時便又抿嘴笑了。

　　囑咐她待在廟里不要出來，李清流便出發(fā)去了丹鳳樓。她本以為再見那些人自己該有些激動的，卻沒想到到了這時她反倒極為平靜，甚至，平靜到她還在城門口的小攤上買了包糖花棗餅當(dāng)點(diǎn)心，畢竟剛才那頓早飯真不怎么樣。

　　丹鳳樓前，江湖豪聚一堂。

　　“江門主，久見了?！?p>　　“許掌門，久見久見。近日可好？”

　　“一切如常?！?p>　　“馬幫主，恭喜您接掌丐幫之喜?！?p>　　“客氣，是弟兄們抬舉?！?p>　　“付少俠也來了？”

　　“家父還在林州，不便前來，小侄見過各位叔伯?！?p>　　“好好，幾年不見，情投山莊氣度又漲啊。”

　　“凌帆使也來了。”

　　“嗯。”

　　“這等盛會怎不見陸掌門一同？”

　　“他有事?！?p>　　“也是也是。聽聞古津八堂前些日子有些動亂……?！?p>　　“已平息。”

　　“哦，哦，也是，有凌帆使與叔叔坐鎮(zhèn)門中，定是能平?！?p>　　李清流坐在遠(yuǎn)處的樓頂，見眾人連連搭話下凌錫坤卻是言寡意淡的模樣，有些好笑。至于他們口中的“叔叔”，其實(shí)是古津豫帆的右帆使，江湖人對其知之甚少，但見古津中人皆稱其叔叔，便以為是個輩份極大的長輩，也就一起跟著叫叔叔，但卻不知這所謂的“叔叔”其實(shí)是個女子。

　　相婉容，小名姝姝，古津豫帆右帆使，她本是陸正平之父，也就是上一任古津掌門收養(yǎng)的義女，但陸正平從不稱她什么姐姐，而是與其父一樣直呼她小名“姝姝”，再加上相婉容平素里喜黑衣蒙紗，簡簪挽發(fā)，門里的小輩初時聽陸正平稱呼，以為叫的是叔叔，便跟著一起叫了。

　　哪怕后來知了真相后眾人也懶得改了，便這么叫了下來。外面的人不明這其中之意，便也跟著叫。想想古津豫帆的門人也挺壞的，近數(shù)十年來，居然沒一個人糾正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