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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浪途

十三章 疑是故人來

人在浪途 禾末兒 4364 2019-05-16 23:30:31

  “九環(huán)門的鐵環(huán)功所向披靡,你怕嗎?”姚瑟忽然停下腳步,側(cè)頭問天無涯。“我與他們無冤無仇,只是來這里把你交給芙蓉湖主人,我為什么要怕?”姚瑟聽完微微一笑,“那就好。”話罷先前數(shù)步,飛動手中的金鏢直插對方的匾額,一面大聲叫道,“九環(huán)門主,出來見我?!薄拔?,你干什么?”天無涯大驚,姚瑟一個年輕女子,竟在這樣的門派面前如此放肆,縱使他不至于怕了九環(huán)門,也沒有欺負(fù)到人家門口的打算。山門忽開,里面的人魚貫而出,分列兩側(cè),各執(zhí)鐵環(huán),“你們是什么人?”“我們與九環(huán)門素?zé)o恩怨,只是芙蓉湖主人約我們至此?!碧鞜o涯話音剛落,對方的九環(huán)兵器已然脫手,天無涯一驚,拉住姚瑟躲過鐵環(huán)。

  “三天前,芙蓉湖主人下帖,說要來取門主性命,你們必是他的幫手!”“什么!”天無涯知道自己上當(dāng)了,看來這一仗,已經(jīng)躲不開了,“你往后退一下,我想辦法打開一條路,我們先撤回霧嶺?!碧鞜o涯對身邊的姚瑟說道,未曾想姚瑟竟迎著對方的攻勢,向九環(huán)門內(nèi)奔去!

  雖然驚駭不已,但天無涯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護(hù)著姚瑟闖了進(jìn)去。姚瑟左躲右閃,卻愈進(jìn)愈深,穿過狹長的回廊,朝里面去了,逃出了天無涯的視線。

  待天無涯回過神來,打發(fā)了幾個近身搏斗的弟子,卻見姚瑟坐在屋頂上向他招手呢!

  “你去斬斷房檐上的麒麟角,將斷龍石放下來,將那些人攔在門外?!币ι钢笫诌叺奈蓓斦f道?!澳阏f什么?”“我說,你如果不想死這么多這么多路人的話,最好聽我的話。”此刻的姚瑟神色堅定,完全不是之前那個無助的少女。

  斷龍石下,門外叫囂的九環(huán)門人便進(jìn)不來了。

  九環(huán)門內(nèi),卻是一副江南莊園的景色,亭臺樓閣,蓮池花樹,姚瑟看著這些景致想起了賈府,可那些府中玩鬧的日子,卻仿佛非常遙遠(yuǎn)了。

  “九環(huán)山莊分為內(nèi)外兩個,九環(huán)門主生性多疑,連自己的下屬門人都進(jìn)不得這內(nèi)九環(huán)?!薄澳阍趺磿馈!薄罢f來也巧,為九環(huán)門設(shè)計這園子的,也是賈府的設(shè)計者。是我爹爹的一個老友,嗯...不對,財能通神,他只不過是金錢的老友罷了?!币ι樀馈扇嗽趦?nèi)九環(huán)走了一圈,不曾見到半個人,夏季蟬鳴陣陣,微風(fēng)拂來,甚是悠閑。

  “你想聽琴嗎?”姚瑟指著院中石桌上的古琴問道?!笆裁矗俊碧鞜o涯不置可否,“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聽過琴了?!币ι恍?,坐到小亭中,兀自撫起琴來,姚瑟是名門閨秀,琴棋書畫都出自名師,雖然在天無涯心里,她還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以前為自己彈琴的人,但那琴音也已是繞梁三日了。

  “微風(fēng)驚暮坐,臨牖思悠哉。開門復(fù)動竹,疑是故人來?!币ι那購椡陜汕犚娪腥四盍死钜娴脑?,她的嘴角浮上笑意,“流水方窮處,莊門空自開。主人若可信,自是故人來。”“哪里來的靈氣非常的小朋友,老夫這廂有禮?!背鰜淼氖且粋€身著墨綠色長衫的老者,鬢發(fā)一絲不茍,完全不像江湖中人。姚瑟盈盈一拜,“既然說了是故人,還請老先生仔細(xì)想想看?!崩险卟坏貌徽J(rèn)真打量起眼前這個少女,她早已風(fēng)塵仆仆,身形疲憊,卻絲毫也掩蓋不住她出眾的神采,“恕老朽眼拙,我與內(nèi)子隱退江湖已經(jīng)快二十年了,小朋友看起來還未到二九年華,實在不知道我們何時見過?”但老者仔細(xì)看她的眉眼,鼻梁,神情,卻又有一股子熟悉之感,讓他很費解。“是嗎,那我就稍微提醒一下吧?!本驮诶险吣裰H,姚瑟手一挽,一枚銅錢便直逼他的眉心而去,老者卻一拂袖,輕巧接住,蔑道,“班門弄斧?!薄安诲e不錯,當(dāng)年閣下靠這一招風(fēng)拂弱柳落梅花的暗器功夫,于無聲處取了秦山派十大高手的命,這些年來,你閉門謝客也是因為積怨太多吧。不過我姚瑟弄斧,必找班門?!痹捔T又反身發(fā)了十枚銀幣,個個都直逼對方的命門。但毫無意外,老者還是可以一一擊落,雖然他非常詫異,這個素昧平生的小姑娘為何對自己有如此這般的敵意,“姚瑟,你就是最近弄得江湖風(fēng)起云涌的賈五姑娘?老夫印象中,與昭闌商王并無瓜葛啊?!薄跋壬m然深居簡出,但對江湖之事,仍是了如指掌,讓人佩服。今天我已經(jīng)試了兩回了,看來是傷不了閣下了,除非天無涯肯出手幫我?!币ιゎ^見天無涯倚著小亭的柱廊而立,毫無要插手的意思。

  “天無涯,十年前聲名鵲起的萇楚少年,你又卷入了江湖紛爭了嗎?”看來他也知道天無涯的名字,“我年少時也這般爭強(qiáng)斗狠,這個性子其實不宜久居江湖?!崩险呔従徱粐@,“兩位,我不知道你們是何來意,但目前為止我還不想枉添殺戮,若你們能就此離去,我便也不再追究。好走不送?!?p>  “時滴枝上露,稍沾階下臺。何當(dāng)一如幌,為拂綠琴埃?!庇腥四盍死钜嬖姷暮笏木?,從落花的長廊盡頭走來,她面容憔悴,想來身子不太好?!澳阍趺闯鰜砹??”老者連忙上前去扶?!皫煾?,客人既然千里迢迢地來了,又怎么會就此離去呢?”她的語氣甚是凄然,“師哥沒有聽清楚嗎,她姓姚...”“姚?”老者倒退一步,“你是說,她是...不,不會的...”老者再看向姚瑟的時候,面上多了一絲恐懼。

  “紅綿綠錦,你們認(rèn)出我了嗎?”姚瑟往前走了一步,讓他們看清自己。“你彈的曲子,是當(dāng)年夫人在這里安胎的時候,我教她的,我親自寫了樂譜給她,這曲子就叫做故人來。我這么多年,再也沒有彈過這首曲子,我知道,姚爺和夫人的魂一定會回來找我們報仇?!彼鴼?,聲音已如蚊蠅?!皦蛄?,夠了!”綠衣老者怒斥一聲,“你不要再逼她了,我知道當(dāng)年是我們對不住姚爺和夫人,可是我們也是受人逼迫,人在江湖,天無涯,難道你從來沒有這種深重的無奈嗎?”“這件事情,和我無關(guān)?!碧鞜o涯覺得自己恐怕上了姚瑟的當(dāng)了。

  姚瑟卻莞爾一笑,“不錯,人在江湖當(dāng)然是身不由己的,可是,江湖事,便應(yīng)該江湖了,不是嗎?”“姑娘,你想怎么了?”“當(dāng)年,逼迫你出賣我爹娘的人,是誰,他現(xiàn)在又在哪里?說!”紅綿綠錦對望一眼,面色凄涼,“十八年前就是這樣,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不同,我真的太累了,師哥,我太累了...”紅綿說完,就如一枝枯萎的玫瑰,飄殘于地上,鮮血從她腹中涌出,她用匕首自盡了。姚瑟也驚呆了,她從來也不是一個要冤冤相報的人,她只是想知道當(dāng)年的真相。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逼死她,這十八年來,她日日飽受愧疚的折磨,無一日安眠!”綠錦的眼中盡是血絲。“我沒有想要逼死她,我沒有...”姚瑟忍不住哭了出來,她這才知道,要追查真相,還要承擔(dān)很多意想不到的艱辛?!鞍。 本G錦爆發(fā)了,他雙袖一抖,數(shù)千細(xì)針飛落,直逼姚瑟而去,天無涯雖然說是要坐視不理,又焉能真的不去救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呢?天無涯取下近旁的芭蕉葉,揮舞這葉子為姚瑟擋開細(xì)針。綠錦抱起紅綿的尸體轉(zhuǎn)回屋中,他的輕功很快,姚瑟追之不及,片刻之間,從屋里燃起了火苗,再然后,整棟小屋就被點著了,“還給你,我們茍活的這十幾年,現(xiàn)在把命還給你,你滿意了嗎?”“你還沒有告訴我,是誰害死了我爹娘,你告訴我?。 辈灰囊ι惯€想往火海里沖,被天無涯一把抓住,“這里的建筑都是木材做的,火勢一發(fā)不可收拾,斷龍石已下,我們逃不出去,你知道真相又能怎么樣!”“我...”姚瑟被這飛舞的火星嚇到,才意識到了危險,“那一方水池下面有一個出口,也是當(dāng)年造園的人悉心留下的?!?p>  “天寰地窟?!弊詈髲钠鸹鸬姆课堇飩鞒龅倪@四個字在姚瑟被池水漸漸淹沒的耳朵邊回響...

  水池和九環(huán)門外的溪水相通,待姚瑟和天無涯從暗道出來,已是黃昏,姚瑟被池底的青苔滑倒,狠狠摔了一跤,她拖著破皮的手臂,緩緩地爬上岸去,梳理自己濕漉漉的長發(fā),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天無涯,你有聽說過天寰地窟嗎?”“姚瑟。”天無涯忽然左手一轉(zhuǎn),扼住了姚瑟的脖子!

  “你!你做什么!”姚瑟覺得自己快呼吸不上來了。“你到底是誰,芙蓉湖主人又是你什么人,你們聯(lián)合起來利用我,有什么目的,我數(shù)三下,你最好老老實實回答我,否則,你應(yīng)該知道后果?!碧鞜o涯的眼神極其可怕,他的聲音刺痛了姚瑟的耳膜,兩行淚從她面上流過,姚瑟卻始終沒有說一個字,天無涯加重了手的力度,姚瑟因為窒息暈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沉沉的夢,夢里回到賈信去世的那一晚。

  “父親,到底出了什么事,您不要瑟兒了嗎?”姚瑟哭了出來,仿佛一個被拋棄的孩子。“瑟兒,你把那枚印章?lián)炱饋恚鞘悄愕挠H生父親留給你最后的東西了?!辟Z信強(qiáng)撐著直起身來,“你的父親二十年前就是名滿江湖的大盜,他有很多秘密,有很多仇人,也有很多朋友,他是一個大盜,卻又是一個極為俠義的人。最后,仍是為奸人所害,不得善終。我欠他一條命,賈家的家業(yè)也是因他之助才重回鼎盛,乃至,愈加興旺,你的母親叫做夏綺筵,是閩南望族夏家的后人,她離世前,給你留有一本手札,一共十七頁,十七年來,你每年生日都會畫一幅小像,我都是親自裝裱,對不對?”姚瑟點點頭,她的閨房墻上每一年都會有人來為她畫一幅像,然后掛起來,前前后后,已有十七幅,“莫非,在那些小像里...”“不錯,你已經(jīng)全部得到了十七頁手札,稍后可以慢慢去讀。”賈信的話馬上就會被驗證,看起來絕非玩笑。但姚瑟不敢相信,她自小受賈信寵愛,沒有片刻懷疑過自己的身世。

  賈信連著咳嗽了許久才緩緩又說道,“你的父親生前希望你遠(yuǎn)離江湖,做一個快樂的無憂無慮的少女,我自問這些年也已經(jīng)竭我之力來保證你的無憂無慮快樂自由,我想,我死后也有臉去見你的父親了,對不對?!薄暗?..”姚瑟撲到賈信身上,哭了起來,“瑟兒這些年,很快樂,很感激您為我做的一切?!薄吧獌?,而你對我而言也早已超過一個恩人的后代這樣簡單,我愛你如同我愛我的任何一個子女,你明白的?!?p>  “爹爹,瑟兒明白?!币ι难蹨I已打濕她的衣衫,她知道,這是他們父女最后的話別了。“我是一個膽小的人,我一直在避免卷入江湖,我理應(yīng)為姚恩公的事去求一個真相,方能對得起他舍命相救之恩,可是我身上也有很多擔(dān)子,有賈家這么多的人命,有時候我真的想,如果我能分身有術(shù)就好了,我便能,不負(fù)賈家也不負(fù)姚爺?!?p>  賈信沉沉一嘆,“瑟兒,現(xiàn)在我又很自私地把這個決定推給你,你如果想遵循你父親的意愿,仍在賈家的保護(hù)下度完此生,我將賈家的產(chǎn)業(yè)交給你,即使你不會打理,也足以夠你敗一輩子,衣食無缺?!彼嗣ι念^,“若你能為你的哥哥姐姐們留一星半點,就已經(jīng)足夠了。”“瑟兒無德無能,不能擔(dān)此重任,賈家的產(chǎn)業(yè),我不能拿走。”“你不明白,比起你父親為我所做的,這一點并不算什么。”賈信是一個極好的父親,他當(dāng)然知道自己的五姑娘是怎樣的性子,“但是瑟兒,你是一個那么倔強(qiáng)又有主意的孩子,我并不知道,這樣的安排是不是你真的想要的。所以你還有一個選擇,如果你決心要走到江湖深處,去了解十八年前你父親遇害的真相,我便懇請你,從那一刻起,與賈家斬斷聯(lián)系,賈府的錢銀你都可以隨意支配,可是我的孩子們,我不愿意他們?nèi)魏我粋€踏足江湖恩怨,你可能理解一個父親最后的請求?”

  “可是我,我能怎么做?”姚瑟被迫與賈家的人隔離開來,當(dāng)她的手緊緊拽著南江一盜的印章的時候,她就明白了,今生她需要選擇,是做姚瑟,還是做賈五小姐。

  “瑟兒,你需要借助一個和賈家毫無關(guān)系的勢力?!?p>  “有這樣的勢力能供我差遣嗎?”“有,當(dāng)然有,錢能通神?!?p>  可是父親,這個江湖上,錢是買不來忠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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