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斷執(zhí)(三)
“有客深夜來訪,不勝榮幸!”
“呵,被你發(fā)現(xiàn)了?!蹦腥说穆曇艉苁呛寐牐惨羯下N,仿佛就鉆進(jìn)了人的心里。
凌岄掀開帳篷的門,身形一側(cè),躲過了一束瑩瑩綠光,隨之帳篷也散做兩半。
“這禮物未免有些讓人意外了吧?!绷鑼楝F(xiàn)出身形。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轉(zhuǎn)瞬即逝,月光下男人的眼睛流光溢彩,語笑嫣然:“功夫不錯(cuò)?!?p> “過獎(jiǎng)!”凌岄反手一擊,一道虹光批向眼前的男子。
那男人翻身一躲,避過光波,身形穩(wěn)健。
“好身手?!?p> 三十余招,未分勝負(fù)。
“姑娘身手出乎我的意料?!蹦凶诱径ā?p> “嗯,能躲得過媵蛇的魅惑之術(shù),又能拆上這許多招,我也很意外?!?p> “姑娘很是幽默?!?p> “不知萬年修行的蛇妖,今日到訪是為何事?”凌玥低沉一笑,”想必不是為了來跟我過招的!“
“在下看不清姑娘本體是為何物,特來探尋一番。”
“可是滿意?“
“很滿意!”
“滿意,她也用不了?!?p> 一個(gè)“她”字,讓男子眼中光芒大盛。
“可我還是想要試一試!”男子話語中多了幾分狠絕。
“試一試?你是說笑么?”
不知為何,凌玥此時(shí)的一笑,讓蛇妖有一種被捏住了七寸的感覺,全身忍不住戒備起來。
“緊張什么?我不收妖,也不伏魔?!?p> “既然如此,是那在誤擾了?!?p> “怎么?這是要走了?”
“不走,又能如何?難不成你會(huì)把身體給我?”
“身體是不能給你,但也許我可以幫你呢!”
“幫?這許多年來很多人說可以幫助我,但無一不是沖著我的內(nèi)丹而來?!?p> “這樣??!我的注意你是不用想了。若是還是沒有辦法,倒是可以來和我做場買賣,換樣?xùn)|西回去?!?p> 男子遲疑了一下,見凌玥身披月色,端的衣服悠然,心知所圖之事無果,只好轉(zhuǎn)身回去。
待男子走遠(yuǎn),凌玥揉了揉腹部。心道,萬年修行,果然不是那么好對(duì)付的。
世間事,該來的,怎么也躲不掉;該放棄的,如何也抓不牢。
天道如此,任是大羅神仙也逃不過。
玳瑁已經(jīng)吃掉了一整串葡萄,眼前的女子猶自深思。
女人依舊是一身素色旗袍,此次前來已然坐了有半個(gè)時(shí)辰之久,一言不發(fā),雙手捧著的茶碗漸漸透出了涼意。
好在凌岄也是安靜慣了的,只是坐在藤椅上喝茶,時(shí)不時(shí)地看一眼手中的書。
此書名為《玉壺經(jīng)》。倒是不講玉壺的,而是里面第一個(gè)故事是關(guān)于一只玉壺器靈執(zhí)著于春茶,所以取名為《玉壺經(jīng)》,講的是精怪妖物。
自從上次從山里回來,凌岄就開始研究起了各種妖物,且還時(shí)不時(shí)地用眼睛盯著玳瑁,仿佛要從它的身上看出些什么來,嚇得玳瑁幾日沒在凌岄眼前晃蕩。
“我叫玉玲,”女人終于開口說話“有些事我也不知該從何說起?!?p> “那就不要說,你想睡一會(huì)兒嗎?”凌岄故事聽的很多,不急于一時(shí),反正早晚都會(huì)知道。
女人的表情有些詫異,這三十年來,想聽她說話的人不在少,父母親朋有之,愛慕追隨者有之,但自己卻什么都不想說。不是不想說,而是說了別人也不會(huì)懂,只當(dāng)是美人仰仗著容顏在撒嬌使嗔,或是覺得有鬼怪纏身,敬而遠(yuǎn)之。是以,話就越來越少了?,F(xiàn)在,自己終于想說了,眼前的人卻不急著聽,豈不詫異?但到底是大家閨秀,這點(diǎn)敷衍的功夫還是有的,臉上的表情一如平常。
“不睡了,夢做的太多,都不知道我此時(shí)是在夢境還是在現(xiàn)實(shí)。”
“夢境如何?現(xiàn)實(shí)如何?不都是一個(gè)你嗎?”
叫玉玲的女子眼睜得大大的,仿若驚醒。
“夢中的果真是我?”
“你做的夢,自然就是你!”
“可是,不是已經(jīng)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的嗎?”
“孟婆湯?自欺欺人罷了!念想于人于鬼都是一樣,豈是一碗夢婆湯可以忘記了的?忘記的,是你從未想記得;而記得的,也是你從未想忘記的。”
“那如今,我是該忘記還是該記得?”
“全憑一念!”
“但是,我總是害怕,害怕會(huì)……”
“重蹈覆轍?”
“上輩子許是太苦了,每每夢到,我都心如刀絞,心中是怨苦還是不甘,我自己竟然也分辨不出?!?p> “所以,這輩子,你才裹步不前?”一個(gè)名門閨秀,蘭心惠質(zhì),姿容出眾,但是年屆三十依然不肯覓良人,外界猜測眾多,卻不知她只是害怕,害怕自己再一次陷入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書上說,人生七十古來稀,小姐自苦多年,可曾算過這三十年的自苦,與夢中的情形哪個(gè)更讓你覺得痛苦?”
玉玲拿起桌上的茶杯,輕輕轉(zhuǎn)動(dòng),片刻之后,一飲而盡:“痛快!人都說茶是需要細(xì)細(xì)來品的,但是我在姑娘這里才明白,有的時(shí)候一飲而盡也稱得上快意!”
“小姐不怕苦了?”
“這世間,沒有這樣的苦,便有那樣的苦,總是不得自在。既如此,那就將這苦都嘗遍,苦也是甜了。”
“小姐果然是水晶心肝。”凌岄為玉玲又斟上了一杯茶。
“這是我前日新得的茶,小姐嘗嘗味道如何?”
玉玲仔細(xì)地看了一眼凌岄“多謝!”
一杯茶飲盡,玲玉張口道:“耳環(huán)我想留下?!边@樣一個(gè)冰雪聰明的女子,怎可能不明白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獲得呢?
“呵,這道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呢?!绷鑼樽焐险f著不好意思,但是臉上的表情和手上的動(dòng)作卻絲毫沒有不好意思,遞過去一張契約。
玉玲拿在手里,仔細(xì)地看了看那張契約,拿過筆,略一沉吟,在“念”字上輕輕地勾了一下,合上契約,裊裊而去。
臨走時(shí),問了凌玥一個(gè)問題:“敢問,姑娘時(shí)在執(zhí)著何事?”
“執(zhí)著一顆心罷了!”
“可能斷卻執(zhí)念?”
凌玥愣了一會(huì),沒有回答。
斷了執(zhí)念,于很多人來說是生;于自己而言,卻是死。
前世,玉玲為一代名伶,聲音如夜鶯,如天籟,讓無數(shù)人為之傾倒,追求者如過江之鯽,卻都是在浮華與虛榮中。玉玲并沒有迷失本心,嫁給了自己的青梅竹馬。從此相夫教子,少問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