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爭氣，中考的時候鎮(zhèn)里中學(xué)考上縣高中的人不少，但只有兩人考上了市里重點高中，她是其一；之后又考上了京城里的重點大學(xué)。
等于從高中開始，她就已經(jīng)生活在繁華的城市里了，眼界自然更開闊。
如果不是此刻親見，她根本不敢相信，治病還能這么治的。
“這藥——有效嗎？”
陸曉靜：“誰知道呢，反正是藥啊。媽吃了好久治咳嗽的藥、消炎藥、感冒藥，都不見好，那就試試這個唄。老略伯說這個管用！”
陸曉晴看了一眼剛上初一的妹妹，暗暗嘆了口氣，沒什么心思數(shù)落她，無力道：“這藥別給媽喝了，明天我?guī)屔峡h城里醫(yī)院去看看?！?p> 陸曉靜倒是沒什么意見，反而找到主心骨似的眼睛亮了亮，重重點頭：“嗯，我也覺得上大醫(yī)院看看比這個靠譜！還是姐有主意?！?p> 陸曉晴笑笑。
倒也怪不得妹妹，她才十三歲，還是個介于懂與不懂之間的懵懂大女孩，能指望她拿什么大主意？
至于媽，不用說，肯定是舍不得錢。
打著能拖一天是一天，萬一哪天好了呢的主意。
“那這個呢？還要不要給媽用？”
陸曉靜指了指放在一旁鍋架臺下的一大包東西。
一個大大的塑料袋裝著，里頭的東西還用報紙包裹得嚴嚴實實，從外邊看不出來究竟是什么。
“這又是什么？”
陸曉靜將袋子、報紙打開，讓陸曉晴看：“喏?！?p> 陸曉晴睜大了眼睛吃驚道：“泥巴！”
“這、用來干什么的？”
陸曉靜一派淡定：“給媽用的啊。喏，那口鍋，就是放在那鍋里炒啊，炒熱了攤在干凈報紙上弄扎實點兒，等晾一晾不那么燙手了就給媽塞在背后暖和暖和，老略伯說這樣能逼出病氣。”
陸曉晴：“......”
她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說什么都沒法表達此刻她心里的震驚！
這是......什么年代了??！
陸曉晴苦笑，她真的真的一點兒也沒有想到。
這一刻，她真的萬分的慶幸，自己回來了......
“這些東西都不要再給媽用了，”想了想，陸曉晴又道：“不過要是老略伯他們家的人問起來，你就說已經(jīng)都用了。”
老略伯是本家一個伯父，老略伯的爸爸跟她們的祖父是親兄弟，但到了她們這一代，關(guān)系其實已經(jīng)不親近了，也就是個本家。
但老略伯這人愛擺長輩架子，自負，又有點小心眼。要是說他找來的草藥不用，他肯定會生氣，嘴里不知會說道多久，何必徒生事端。
姐妹倆給母親洗臉、擦了擦身，正說著話，聽到有人敲門說話的聲音。
“是四奶和三奶，我去開門。”陸曉靜忙去了。
陸媽媽向陸曉晴道：“你也去吧，你妹平時上學(xué)，多虧了這些鄰居搭把手照顧我?！?p> 陸曉晴點點頭，轉(zhuǎn)身出去。
四奶和三奶住的離她們家都比較近，一直以來鄰里關(guān)系都比較親近，陸曉晴從小又懂事、學(xué)習(xí)又好，更是特別得鄰居們的喜歡。
四奶、三奶見了她都親熱得不得了，笑呵呵的同她說話。
說起陸媽媽的病，兩位老人都嘆氣，去房間看了陸媽媽一回，安慰了一陣，便到堂屋里坐下和姐妹倆說話。
陸陸續(xù)續(xù)的，好些村里的奶奶、伯娘嬸娘等都來家了，有的坐多一會兒、有的跟陸媽媽打個招呼稍坐一會就走，陸曉晴姐妹倆一一招待著。
陸曉晴心里愈發(fā)酸澀。
這是本地的習(xí)俗，哪家有人病的快要去了，晚上左鄰右舍們都會來家里看望看望、坐一坐、陪一陪，盡最后的鄉(xiāng)鄰之情。
怪不得二妹會害怕，打電話叫自己回來；會看到自己就哇哇的哭媽就要死了......
想著媽那蠟黃的臉色、灰白的神情，陸曉晴沉沉嘆氣，心里莫名也有點不安起來。
第二天，無論陸媽媽怎樣推脫不肯，在陸曉晴的堅持下，陸媽媽還是被人扶上了車，去縣城里醫(yī)院。
車是陸曉晴小學(xué)同學(xué)趙廣華的小四輪貨車，這種貨車可以敞篷露天，也可以披上篷布遮蓋頭頂和兩旁。此刻便遮上了篷布，可以擋風(fēng)。
車里打掃干凈，鋪上席子、棉絮墊褥，靠著枕頭，熱心的鄰居們幫忙扶陸媽媽上去靠坐好。
陸曉晴姐妹倆道謝，一左一右坐在媽媽身邊，趙廣華看她們都坐好了，便去開車。
“早去早回呀！”
“一路順風(fēng)！”
鄉(xiāng)鄰們紛紛揮手道別，笑著祝福，姐妹倆也揮手笑著回應(yīng)道謝。
“唉，翠芳嫂這個病，還不曉得能不能治好咧?！?p> “我看不好說......”
“別的罷了，我就說兩個丫頭可憐。爸沒有了，再沒有媽，家就散咯。”
嘆息幾聲，眾人各自散去。
縣醫(yī)院里，姐妹倆陪著陸媽媽做了各種檢查，最后的結(jié)果是肺結(jié)核，也就是以前俗稱的癆病。
得安排住院。
主治醫(yī)生有些責(zé)備的說，病人早就應(yīng)該來檢查治療的，好在還不算晚，要是再拖延下去，后果就不好說了。
陸曉靜當(dāng)場又哭了起來。
陸媽媽卻是連忙問這治下來得多少錢？叫陸曉晴拿話岔過去了。
等陸媽媽想起來這茬的時候，陸曉晴早已將好幾天的費用都交了，而她也已經(jīng)躺在病房里開始打針輸液了。
見母親瞪過來，陸曉晴笑著掖了掖她的被角：“媽，沒花多少錢，真的，只要你能好起來，比什么都強?！?p> 陸媽媽嘆了口氣，“這可是癆病呀！要是以前得了這個病，就只能等死了?！?p> “現(xiàn)在又不是以前，人家醫(yī)生都說了這病能治！你就放寬心吧！”陸曉晴語氣篤定，打斷了母親的話。
母女三個都笑了起來。
陸曉靜拍拍胸口長長舒了口氣笑嘻嘻道：“是啊是啊，這下我放心了！說來說去還是我姐最好了，她一來什么都解決了?！?p> 陸媽媽嗔她：“你還好意思說？什么事都麻煩你姐，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陸曉靜吐了吐舌頭，不等母親發(fā)火連忙道：“我要回去了啊，今晚還要上晚自習(xí)呢。媽你好好在這治病，我在家里等你們！”
今天是星期天，的確得上晚自習(xí)了。
陸媽媽想起小女兒才剛上初一，還是個大孩子呢。家里就母女倆兩個，又要照顧自己、又要上學(xué)、每天中午和傍晚騎著自行車兩頭跑，還要擔(dān)驚受怕——這么一想心就軟了下來，哪里還沖她發(fā)得了脾氣？
“路上小心，別跟不認識的人說話，也別亂吃別人給的東西?！?p> 陸曉靜暗暗翻了個白眼嘀咕：“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陸曉晴笑笑：“我送送二妹。”
“對了姐，你......你什么時候走啊？你這樣請假......你們老板真的不會生氣嗎？”姐妹倆走著，陸曉靜忽然有些擔(dān)心的問。
“嗯？”陸曉晴笑笑：“當(dāng)然不會，放心吧，我會在家待久一點，等媽好全了再說?！?p> “哦......”陸曉靜似松了口氣，又有點愧疚，覺得耽誤了姐姐的工作，心情頓時有些沮喪起來，脫口說道：“都怪我沒用，要是我也長大了就好了！”
陸曉晴笑道：“那還是現(xiàn)在這樣好，要是你也長大了，也在外邊工作，媽病了都沒人知道呢！”
想到媽媽那個脾性，除非真的到了拖不下去的最后時刻了，否則她是絕對不會給她們打電話告訴她們生病這種事的，陸曉靜也笑了，“嗯，那還是現(xiàn)在這樣好。”
忽然她又道：“那以后我也出去工作了，媽一個人在家豈不是很可憐？”
陸曉晴頓時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