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所以叫意外,不僅僅是靠著突然和措不及防,很大程度上還是因為它的無人能預料。
當守山道童突然發(fā)出古怪的笑聲,當著宗師和首座的面化作灰燼時,李越池正在匯報徐生開竅之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這個五行道士絕不會相信這世上有人能當著宗師的面殺死一個道門子弟。
從有能力斬妖除魔開始,李越池便一直在生死間游離,他并非沒有見過死亡,但像以守山道童這種方式死去的還是頭一次見。
白色的粉末紛飛,似在感慨生命的脆弱,一旁的小如捂著嘴巴,或許是李越池描述的場景太過詭異,小如只覺得耳邊莫名出現(xiàn)了一陣笑聲,這讓她感到毛骨悚然,
“這不可能?!?p> “但事實如此。”
對她的質(zhì)疑,李越池并不感意外,作為見證者,連他自己說起來時也仍有幾分不確信。
“可這跟徐生有什么關(guān)系,他不可能這樣,你是知道的。”
“我也相信和他沒關(guān)系,但一個優(yōu)秀的道門弟子就這么死了,兇手總歸要找到,宗師和首座也只是從嫌疑最大的開始查起罷了?!?p> “徐生的實力你應該清楚,宗師不該懷疑到他身上。”
“這無關(guān)實力強弱,修道途中有很多事情是你們想象不到的,況且懷疑他更多的是首座,跟宗師關(guān)系不大。”
或許是沒料到這個一向寡言的少女突然這么多話,李越池看著小如,鄭重道,“如果真要說,徐生那把木劍就已經(jīng)足夠了,只不過他還沒找到方法而已。”
小如看向九人離去的方向,眼里有些失神。
“他們要做什么?”
這話有些模糊不清,但李越池知道她問的是什么。
“宗師他們決定徹底清查一遍,用執(zhí)法科的誦經(jīng)之法,再加上葉首座的清心劍音。”
“葉首座…”
“就是彈劍科首座?!?p> 小如眼前出現(xiàn)一個穿著青衣的年輕身影,握著木劍的手不自覺的用力,只覺得一顆心已經(jīng)沉到池底,李越池則是抬頭看向西北方向,在被竹林遮擋的天地后,是一座高高矗立的雄偉山峰,那里也是太上宗的真正所在,他想此刻那上面應該正有幾雙眼睛在看著自己。
望月山巔,宗師楊秋山將桌上銅鏡推翻,鏡中是正在仰望的五行道士。
隨后,他轉(zhuǎn)身看向崖邊的三道人影。
“你們怎么看?”
無人應答,楊秋山對此并不意外,他自問換做是自己,一時之間也說不出什么答案。
“我覺得,這個徐生不像是能做到這點的人?!?p> 良久后,終于有人開口,聲音略顯蒼老,“慕法天資聰穎,年紀輕輕便已經(jīng)成丹,單靠一個凡人少年,是絕對無法威脅到一個中三境道士的?!?p> 道法分三境九層,前三層為開竅,丹海,行氣,被統(tǒng)稱為下三境,然后是成丹,餐霞,星落,這被稱為中三境,處于成丹期的守山道童慕法不過六十二歲,比李越池要年輕十八歲,卻與他同樣踩在了中三境的門檻上。
楊秋山對這個弟子頗有一些盼望,沒想到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培養(yǎng)了數(shù)十年的弟子就此化為灰燼。
還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但…他曾擊退青蛇,那可是青蛟王手下的第二大妖將?!?p> 很快,另一人提出質(zhì)疑,聲音里同樣有著一股滄桑意味。
他一揮手,漆黑的夜空里突然出現(xiàn)一幅畫面,里面是一座木屋,木屋內(nèi),被黑氣纏繞的少年大聲呼喊,朝著前方的巨蛇扔出了木劍,幾乎是同時,一道不知何處飛來的白光也打在了蛇身之上。
巨蛇倒飛而出。
四人都看得出,這白光屬于李越池,作為一名成丹道士,他對這一擊時機的把握堪稱絕好,但眾人也都明白,李越池不過是加了一把火而已,真正擊飛巨蛇的還是那把木劍。
“那也只是因為木劍而已,這個少年體內(nèi)沒有一絲法力,這點你我都是知道的?!?p> 兩人同時沉默,在這個問題上他們已經(jīng)探討了許久,明白誰也說服不了誰,楊秋山揉了揉額頭,對從未說過話的第四人道,
“葉首座有什么見解嗎?”
三道目光齊齊聚集到崖邊的青色身影上,對此,彈劍科首座伸手一招,一把青色道劍飛來,遙指山下,即使在夜里,劍身也依舊閃著寒光。
“我的決定,從沒有變過?!?p> 他淡淡道,聲音比劍光還要冰冷,其余三人不再說話,在劍尖指著的云層之下,是一個由九人組成的隊伍。
此時,他們已經(jīng)走了相當長一段路。
提燈道士在前面帶路,鈴鐺聲響個不停,拿旗的道士緊隨其后,杏黃旗隨風舞動,拿銅鏡的道士稍稍安分些,但嘴中一樣念念有詞,四人齊聲念出的經(jīng)文落在徐生耳中像是一群嗡嗡鳴叫的蚊蟲,讓人煩躁不已。
徐生下意識的想離前面的道士遠點,卻被身后兩名道士所阻。
抱劍道士神色冰冷,但在他眼中,這兩個不誦經(jīng)的道士看起來是如此親切。
“你們要帶我去哪兒?”
徐生轉(zhuǎn)頭問道,想要借著說話將誦經(jīng)聲趕出腦外,但兩個抱劍道士對他不理不睬。
對此徐生并不覺得奇怪,一路走來,他已經(jīng)嘗試過不知多少次和對方說話,自然明白道士們沒有交談的欲望,甚至連眼睛都只看著前方的銅鏡道士,而非落在他的身上。
盡管如此,徐生說話的熱情也沒受到影響,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不斷從他口中說出,話題也是極盡跳躍,從爬樹到練劍,從認識楚幺兒到和慕容筱筱比劍,滔滔不絕,直到抱劍道士將劍柄搭上他的肩頭,徐生才終于閉嘴。
抱劍道士達到目的后很快將劍柄收回,繼續(xù)保持先前的模樣。
誦經(jīng)聲連綿不絕,沒了說話來轉(zhuǎn)移注意力后徐生再不能躲避,心中不由更煩悶了,疏不知自己剛才的話也讓這些習慣了安靜的道士極度不適。
九人繼續(xù)在竹林里走著,晚風迎面吹來,帶著二月特有的寒冷。
道士們的誦經(jīng)聲并不普通,那些經(jīng)文聲音不大,卻總能傳入耳中嗡嗡作響,徐生以說話來抵抗的舉動被抱劍道士阻止后,沒多久腦子里就變得昏昏沉沉,連人都變得恍惚起來。
“徐道友?!?p> 突然,提燈道士一聲輕喚。
在徐生說話時,他沒有理過半句,此刻卻是主動開口,但即使如此,黃旗道士和銅鏡道士口中的誦經(jīng)聲也沒有停下,反而隱隱有增大的趨勢。
“嗯?”
徐生腦中的昏沉稍稍散去,凝神注目,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出了竹林,來到了一片寬廣的平原之上。
順著提燈道士的指引看去,徐生在平原的盡頭看到一座頗大的院子,它橫臥在平原之上,像頭匍匐的野獸,在院子門口,正有一道人影朝這邊眺望。
“那就是蘇園,是所有太上宗新弟子要去的第一個地方。”
提燈道士如是道。
天上陰雨
……你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