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杰伸手按在陳淑英的腦袋上,抽出一團淺綠色的氣,然后,把那團氣送入記憶播放器的一個小盒子里,關(guān)上蓋子,按動開關(guān)。
畫面上出現(xiàn)了陳淑英結(jié)婚的畫面。
這里有鬧公婆的習俗,眾人把陳淑英的公婆用墨汁抹的跟大花臉一樣,陳淑英看見了,也跟著笑了,哪知婆婆一耳光抽過來,說陳淑英沒家教!還沒過門就敢嘲笑公婆,非逼著陳淑英下跪認錯,陳淑英家要了不少彩禮,哥哥全指著陳淑英的彩禮錢給自己娶媳婦呢,怕婚事黃了,一個勁兒讓妹妹認錯,陳淑英覺得自己沒錯,哥哥上來又是一耳光,陳淑英還在愣神兒,丈夫一腳踹過來,可悲的是,整個婚禮沒一個人出來勸阻,還都說打熟的媳婦醒到的面,媳婦不打還能行!
就這樣,婚禮當天,陳淑英被迫給公婆磕頭認錯,盡管她不知自己錯在哪里。
丈夫是家里的獨子,被公婆寵的油瓶子倒了也不扶,結(jié)婚后,公婆要小倆口單過。
家里沒米面了,陳淑英跟丈夫要錢,換來的是一頓毒打,丈夫邊打邊說,娶了陳淑英這個喪門星,家里的錢都用光了。
陳淑英沒辦法,跟著村里的男人們一起去窯廠搬磚,那些男人們見來個女的,還是個新媳婦,什么臟話黃話都說,有的還對陳淑英動手動腳的。
陳淑英回去對丈夫說起這些事,得到的不是丈夫的寬慰,還是一頓打,說她不守婦道,天天出去勾三搭四找野男人。
晚上,陳淑英揉著自己被磨得紅腫的肩頭,看著床上鼾聲如雷的丈夫,真想就這么走了,可她不敢。丈夫說過,如果她走了,丈夫就去她娘家鬧事。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兩年,陳淑英懷孕了,搬不動磚了,就在家里養(yǎng)了一群雞,可雞剛長大點,就被好吃懶做的丈夫捉住一只只全吃了。
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孩,婆婆一天月子都沒給看,娘家媽媽說要在家看孫子,說什么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管不了那么多了。大冬天,陳淑英背著孩子,到小河里洗尿布,洗衣服,手凍得都裂口子了,滲著帶血的膿水,一沾水就鉆心的疼,可回到家,冰鍋冷灶的,丈夫到婆婆院子里吃了,自己拿玉米面兒給女兒熬點糊糊,好歹喂飽了,孩子不哭了。
后來,又添了二兒子,三兒子,連生兩個兒子也沒提高陳淑英的家庭地位,不過,丈夫總算會出去打點短工了,心情好了,也給陳淑英塊數(shù)八毛的,陳淑英已經(jīng)感恩戴德了。
熬到幾個孩子大點了,公公婆婆先后病倒,癱瘓了。
她在家里喂了四五個大肥豬,地里莊稼也是她一個人照看,有一次到收麥子的時間了,她回去的晚了點,耽誤了給婆婆喂飯,丈夫回來,婆婆一通哭訴,說陳淑英要餓死她。
丈夫二話不說,拉起棍子打的陳淑英滿村跑,村里人都站著看笑話呢!
優(yōu)優(yōu)見癱在沙發(fā)上的陳淑英不時皺著眉,嘴里呻吟一兩聲,還會哭出來。
“怎么回事?”優(yōu)優(yōu)問昊杰,“我把她的意識放進播放器了,現(xiàn)在我們看的只是畫面,她卻感同身受,她一輩子好強,也讓她嘗嘗被人虐待被人欺負的滋味?!?p> 如果人間也有這機器就好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能換位思考,就不會有那么多壞人了吧!
胡思亂想間,畫面上已經(jīng)過了匆匆數(shù)十年,兩個兒子都長大了,要娶媳婦了。
陳淑英自己受盡婆婆折磨,想著一定要對媳婦好,結(jié)果,兒子結(jié)婚頭一天,媳婦就給她來了個下馬威。
先是不下喜車,說是三金分量小,要添一樣,陳淑英陪著笑說先下車,明天就去買,兒媳一腳踹過來,陳淑英摔個仰面朝天,兒子還不理解媽媽,叫著讓媽媽快點去想辦法。
沒法子,陳淑英拿出自己的一對銀鐲子,這是她攢了二十多年錢才買的,勉強讓媳婦答應(yīng)先辦事。沒多久,那對銀鐲子就飛到親家母手上了。
兩個兒媳一個比一個厲害,給老大家送把蔥,就得給老二家拿頭蒜,陳淑英沒想到,當媳婦受盡了婆婆的欺負,終于熬成婆了,又要被媳婦欺負了。
兩個兒媳先后懷孕了,她小心伺候著,當家里供了兩個神仙一樣,兩個媳婦還是非打即罵。
陳淑英背地里不知流了多少淚,見了媳婦還得樂呵呵的,要不,媳婦就會罵她故意裝樣子,敗壞自己的名聲。
兩個媳婦先后生產(chǎn),都是女孩,女孩也挺好,她不敢說什么,月子里一個人伺候兩個產(chǎn)婦和兩個小嬰兒。
熬點豬蹄湯,大兒媳嫌油膩了,二兒媳嫌沒味道,炒個青菜,媳婦摔碟子打碗的,說她心黑,不給吃好的,村里人常見她背一個抱一個忙活著,兩個兒媳天天泡在麻將館,她還得把飯菜做好送過去。
多少次,她拿起農(nóng)藥瓶又放下,眼淚都流干了。
兩個孩子再大點,媳婦跟著兒子們出去打工了,自己看著兩個孫女,一點兒不敢怠慢,可哪怕孫女摔了一跤,媳婦也會打電話回來罵她一頓。
孫女可以念書了,她又被召到城里接送孩子上下學,還好兩個兒子住的不是太遠。
城里花銷大,為了貼補家用,陳淑英去撿廢品換點錢,一來二去的,和廢品站的老板就熟識了,她丈夫就說她老了都不安分,到城里來找野男人,拉著她到廢品站評理,還把她上衣都扒了,她捂著胸站在廢品站的空地上,周圍都是看熱鬧的閑人,對著她指指點點的,那一刻,她真的生無可戀了,捂著臉推開眾人跑出去,一路跑到護城河邊,想也沒想就跳下去了。
如果這次死了,她倒也解脫了,可現(xiàn)在的護城河,里面一半都是垃圾,水深還不到她的腰呢!
她最終被人救上來了,她的腰受了重傷,一個人住在醫(yī)院,醫(yī)藥費沒人交,也沒個人來看看她,還是同病房的人見她可憐,給她泡了包方便面吃,那是她一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因為拖欠住院費太多,醫(yī)院把她請出去了。
躺在醫(yī)院大門口,看著面前車來車往,她真希望有輛車能撞死自己。
終于,有個好心的出租司機看她可憐,說不要錢把她送回家去。
家?她哪里還有家。思忖再三,她讓司機把她送回老家去,故土難離,她就是死也要死在家里。
看著亂糟糟的破房子,司機都紅了眼,臨走給她撂下二百塊錢。
她喊著鄰居的名字,讓鄰居拿著這二百塊給自己買兩箱方便面,剩下的錢全買了紙錢。她怕死后連個上路錢都沒人給自己燒呢!
躺在沙發(fā)上的陳淑英嘴里發(fā)出奇怪的聲音,像是哭,又像是憋著氣,兩只手捏的緊緊的,牙也咬的嘣嘣響。
這簡直就是現(xiàn)實版的《悲慘世界》??!優(yōu)優(yōu)看看屏幕中的陳淑英,再看看沙發(fā)上不停流淚的陳淑英,這下她應(yīng)該明白被家人欺負凌辱的感覺多不好受了吧!
“要不要繼續(xù)了?”昊杰扭頭問,“先等等吧!”優(yōu)優(yōu)看著陳淑英,她還在哭,不受控制的哭著。
昊杰示意鬼差過去叫醒陳淑英,拿下頭盔,陳淑英還趴在沙發(fā)上哭著,哭了好半天,陳淑英才抬起頭,看著優(yōu)優(yōu)和眾人,好像不認識似的。
“陳淑英,被人欺負的滋味不好受吧!”優(yōu)優(yōu)讓鬼差給陳淑英端杯熱水,陳淑英接過去,喝了一口,感激地說了聲謝謝。
識易最大的特點就是讓受刑者根本分不清現(xiàn)實和虛幻,陳淑英還以為自己就是那個一輩子受盡凌辱的陳淑英,有人給杯水喝,她已經(jīng)很感激了。
“姑娘,這是哪里?我怎么來這兒了?”昊杰親自監(jiān)督施法,陳淑英都被整失憶了。
“這里是冥界,你已經(jīng)死了?!眱?yōu)優(yōu)看著眼前卑微懦弱的陳淑英,難道人真的要弄成這樣才能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給別人帶來多大的傷害么!
“我真的死了?”陳淑英的臉上帶著解脫般的表情,“閻王爺,我下輩子不想當人了,你就讓我當個飛鳥,要不當個蟲子都行,我再不當人了!”
昊杰取出盒子中的綠色氣體,朝陳淑英面部一灑,陳淑英晃晃腦袋,似乎又回到之前的她了。
她回顧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體會著那個悲慘的人生帶給自己的傷痛,再想想自己生平的“英雄事跡”,閉上眼,任眼淚長流。
“能成為一家人是多大的緣分??!一個家里不是誰欺負誰就有本事了,要讓自己的家充滿愛,自己也要獻出愛。你自己想想,那些都是你最親的人,你是怎么對他們的?你只管自己痛快了,想過他們的感受沒?”優(yōu)優(yōu)乘熱打鐵,給陳淑英弄碗心靈雞湯喝喝。
“我不是人?。 标愂缬⑺技斑^往種種,給了自己兩巴掌,“姑娘,我能不能給我的兒子媳婦還有我的兩個孫女道個歉?我想跟他們說句對不起。還有我的公公婆婆?!标愂缬⒑芸蜌獾貑枴?p> “不能!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鬼魂了,他們見了會怕的。你的公公婆婆早就進入輪回,現(xiàn)在見了你也不認識了?!被钪疾幌胍?,現(xiàn)在死了就無謂多事了吧!
“我真后悔啊!我是真的想對他們有點補償,尤其是我那媳婦,其實人家對我好著哩,是我自己強慣了,就怕她欺負到我頭上,總是尋她的麻煩。”陳淑英現(xiàn)在是真心悔過。
“要不,你給他們寫封道歉信吧!你不是識字嗎?你的生后事辦了以后,他們會搬回來住的,我悄悄把你的道歉信放到一個隱秘的地方,他們以后會看到的?!眱?yōu)優(yōu)想了個折中的辦法。
陳淑英不是大奸大惡,但為人強勢,欺凌他人,下一世會成為一頭騾子,每天勤懇干活,挨打受罵,以贖罪孽。
最近優(yōu)優(yōu)一直忙著,雷鳴打電話說自己都快忘記優(yōu)優(yōu)的樣子了,說下午一起吃飯,看電影。
優(yōu)優(yōu)也感覺最近見昊杰太多,都對他產(chǎn)生不該有的想法了,就答應(yīng)了。
下午,下著一點兒雨,這種天氣優(yōu)優(yōu)不喜歡打傘,沾衣欲濕杏花雨,多美的意境,打把傘,什么美好的感覺都沒了。
正在雨中自我陶醉地走著呢,感覺雨好像停了,扭頭一看,一個大媽把自己的傘往優(yōu)優(yōu)頭上讓了讓,“這孩子,下雨天不打傘會感冒的,你去哪兒呢?我送送你?!?p> 望著大媽一臉關(guān)切的笑,優(yōu)優(yōu)覺得心里暖暖的,誰說大媽就都是壞人?那些只是極個別,我們的大媽多是這種熱心又善良的,“謝謝?!眱?yōu)優(yōu)溫柔笑笑。
雷鳴開車過來接優(yōu)優(yōu)了,優(yōu)優(yōu)也客氣地問大媽去哪兒,用不用送一下,大媽爽朗地笑著說,自己就是沒事,出來遛彎兒來了。
“怎么頭發(fā)都濕了?趕緊先喝點熱咖啡,小心著涼了。”雷鳴把一杯熱咖啡遞到優(yōu)優(yōu)手上,“先暖暖手,”然后,掏出手帕給優(yōu)優(yōu)擦擦頭發(fā)上細密的水珠。
“沒事,我就愛淋點兒雨?!眱?yōu)優(yōu)無所謂地說,這杯子不是那種外賣的紙杯,咖啡也不是速溶咖啡,喝著很香醇,“好喝嗎?”雷鳴笑笑,“這是我自己手磨的。”
氤氳在咖啡的香氣里,優(yōu)優(yōu)覺得氣氛都變了,雷鳴的眼神也變得更加溫柔。
“優(yōu)優(yōu),”雷鳴拉住優(yōu)優(yōu)的手,“怎么?”優(yōu)優(yōu)有點擔心了,萬一雷鳴要吻自己怎么辦?自己是該拒絕還是默許呢?
“我爸媽這周正好過來看我,他們想見見你,行嗎?”這句話比熱吻更刺激,“見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