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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載

第二十一章 匪患盜割官糧

八百載 夜懷空 2580 2019-06-24 08:20:55

  一百三十里外的平原腹地,一望無際的稻田在夜風中如波浪般低頭起伏。下弦月高掛天空,月下稻谷垂頭顆粒飽滿。今年還好并非災年,不然剛受兵災的鳳西必然無法承受雙重打擊。龜縮嶺南的大周王朝,也正是靠這雨水充足的肥沃土地,才能在鄰國的一次次進攻下堅挺過來。

  官田水稻即將成熟之際,鳳西地方派出了為數(shù)不多的兵丁日夜看守,但這一萬三千頃的官田,將幾百兵丁撒進去,就像在大海中潑進了一點兒墨汁,很快就被分散淹沒在稻田的四周,哪能夠全部看護???

  陳六玄的斥候們負責望風,他們把朝廷兵丁的巡邏位置報告給榮濤,而榮濤則帶領著兵卒們搶收糧食。

  榮濤手搭涼棚信心十足地望著遠處,腳下是已經(jīng)被割倒的稻茬。主公派他來干這個算是看準人了,用文雅的話說就叫人盡其用。

  他在九曲關當隊正之前,就是打家劫舍的綠林好漢,劫大戶,搶官糧之類的事情沒少干,就算是多少年后重抄舊業(yè),也能找到久違的熟悉感。

  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干這個,但到了主公的手下,才明白官和匪原來是同一類東西,只要把握好其中微妙差別,這兩樣職業(yè)其實是可以同時進行的。

  手提鐮刀的兵卒上前來匯報:“榮校尉,割下來的稻谷都裝滿車了?!?p>  榮濤嗯了一聲:“既然裝滿了,便通知兄弟們撤!明天晚上再過來打秋風。”

  十幾輛馬車載滿沉甸甸的稻谷,有條不紊地撤出稻田,沿著官道朝曲門方向行進。

  這些稻谷將運到曲門屯田處,經(jīng)過風干和簡單加工處理后,裝入糧倉中存儲。

  接連搶割了兩個晚上,稻田被盜割的事情被值守兵卒發(fā)現(xiàn),迅速地報告給了官府。

  宣威使大人親自來到了現(xiàn)場,望著十數(shù)畝被割倒的稻子,眼皮一陣陣地跳。到底是什么人這么大膽,連朝廷的官田也敢盜割,當真是聚眾造反了嗎?

  李綱大人開始沒有往林祈年這方面去想,只以為是鳳西某些山上的山賊,已經(jīng)開始劫掠糧食為過冬做準備了。

  “加派人手!今天晚上豐縣宣威使駐地所有的兵卒,小吏都必須來看護稻田,不得有誤?!?p>  陳六玄的斥候正在不遠處監(jiān)視著這一切,當天下午林祈年便得到了鳳西方面的動向。他下令,今晚去盜割糧食的隊伍,全部換上陳軍的裝束,缺乏條件的換裝成山賊盜匪。

  ……

  這一晚的天色真是好,夜黑風高無月亮。劉汝更將軍親自帶隊,三千多名兵卒壯丁手持火把,散布在田間地頭,嚴密監(jiān)視著萬頃稻田。

  劉將軍的目光有些黯淡,朝廷方面已經(jīng)傳下旨令,從邊軍各衛(wèi)中抽調人馬組成左毅衛(wèi),他這先鋒已然是做不成了。再過幾天,新任的左毅衛(wèi)先鋒陳光耀將會來到鳳西,帶領著七千精銳兵馬前來。他這三千老弱病殘編入其中,最多能落個鎮(zhèn)將軍的位置。

  “呵,鎮(zhèn)將軍,左毅衛(wèi)的鎮(zhèn)將軍和驍果衛(wèi)的鎮(zhèn)將軍有什么區(qū)別?”

  左毅衛(wèi)鎮(zhèn)將軍還不如驍果衛(wèi)鎮(zhèn)將軍,他這么多年在慕容將軍帳下,多少還有昔日的情誼存在。如今落在這位不知底細的陳光耀手中,誰知道對方心胸如何,是否對他有芥蒂。

  一失足成千古恨!他此生就栽在了他這優(yōu)柔寡斷,內(nèi)斂守成的性格上!慕容將軍昔日的評價果然應驗。

  他更像是一個因循守舊的小吏,不敢做決定,不敢多說話,不能銳意進取,更別提建功立業(yè)了。

  星垂平野的盡頭,稻田里的火把飛快地轉動著,緊接著發(fā)出了驚叫聲:“有人盜割官稻!快!快來!”

  劉汝更猛地從悵然中驚醒,將火把舉過頭頂,大叫出聲:“莫要慌亂,所有人跟我來!把盜割者拿下!”

  他聚攏了一波人朝盜割方向沖過去,卻聽得遠處發(fā)出慘叫聲,無數(shù)人打著火把開始往這邊逃竄。

  “陳國人!有陳兵,快跑啊!”

  “陳兵打過來了!”

  漆黑夜中散亂的火把就像是四處游竄的螢蟲,逃跑的壯丁連方向都無法辨別,更別說組織抵抗。

  劉汝更癟足了勁兒高喊:“不要跑!哪兒來的陳國人!”

  “給我殺回去,都是假的!”

  陳兵占據(jù)的九曲關距離這里近八百里地,跑到鳳西平原來打秋風?這不是講笑話嗎!

  可在這漆黑深邃的夜里,他除了張開嘴大喊外,幾乎無計可施。軍令無法下達,所有人都在四散逃竄。

  他好不容易將自己的百余親兵收攏起來,手持火把朝著陳兵撲來的方向進發(fā),這一次他無人可依靠,只有自己做出決斷,下達命令,胸中許久不見的豪氣頓時迸發(fā)出來。

  “給老子跟進!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裝神弄鬼!假扮陳兵!”

  劉汝更從腰間拔出鋼刀,當先沖了上去,他的腳步踏在齊腰深的稻田里,無數(shù)稻粒從身邊擦肩而過,遠處所謂的陳兵正在揮刀呼號著驅趕壯丁,口中發(fā)出北方陳人特有的嗚嚕嚕怪聲。

  “裝得倒挺像的!別怕,這些不是陳人!”

  數(shù)百火把在田野中形成了散兵線,無數(shù)稻禾被踩倒在腳下,‘陳’軍遭到第一次有組織的抵抗,刀鋒碰撞相互角力,前排的‘陳’軍突然撤退,后排的‘陳’軍卻壓了上來,手中長矛突刺,將十幾名親兵刺倒在稻田中。

  ‘陳’軍并沒有趁勢追擊,頭戴黑色簪纓的陳將舉刀高呼:“兄弟們,到手了!扯呼!”

  ‘陳’軍長矛兵、刀兵交替掩護著向后退卻,陣型絲毫沒有紊亂,就連一輪拼殺中死亡和受傷的人,也被抬上了馬車,沒有給他們留下一絲證據(jù)。

  劉汝更無助地站在稻田里,火把在獵獵風中即將熄滅,卻又重新綻放出火焰保持頑強生命。他腳下的稻田被踩倒或被割倒不計其數(shù),倒伏的稻禾像是一記鞭子,火辣辣地抽打著他的臉。

  ……

  豐縣的縣衙被臨時改建成了鳳西宣威使府邸,后院經(jīng)過簡單修繕后,已經(jīng)恢復了戰(zhàn)亂前的景致。中堂外有幾根斜竹,色澤青翠,枝節(jié)修長,搭配上后面的怪石,顯得這座院子更加幽深。

  宣威使李綱在堂中來回轉了三圈,有些惱火地說道:“怎么可能是陳國人,陳國人遠在八百里之外!”

  劉汝更自己也窩著火,但他要優(yōu)先考慮宣威使大人的情緒。

  “末將知道這些人不是陳國人,但我們第二天追蹤車轍,卻可以確定他們來自曲門山區(qū)?!?p>  說這話的時候劉汝更抬頭瞟了李綱一眼。

  李綱的老臉微微漲紅,他大概已經(jīng)猜出是誰在搗鬼,卻有些不太相信,不相信這些人會干出這樣沒品缺德的事情。

  “這樣,你昨天晚上抓到俘虜沒有?”

  劉汝更搖搖頭:“這些人訓練有素,撤退的時候整齊有序,所以我們不僅沒抓到活的,就連死人都沒撈到?!?p>  劉汝更自己的苦沒法說,他美其名曰麾下三千余眾,真正能用的就從驍果衛(wèi)帶出來的五百兵。結果讓卞太監(jiān)帶著去招撫林祈年,半路上被人家全部截殺,損失了整整二百人,剩下的三百兵昨天晚上也死了十幾個。

  他也想從這三千老弱病殘中篩選出一些精壯的進行訓練,但這些人全無軍伍基礎,把他們變成戰(zhàn)兵,是相當漫長的事情。

  他手下兵力捉襟見肘,別說守護鳳西維穩(wěn)地方,就連萬頃官田都看護不住。

  李綱捻著胡須低頭說道:“今天晚上想辦法抓個俘虜,這樣我們就知道到底是誰在搞鬼?!?p>  “遵命。”劉汝更朝李綱拱了拱手,轉身緩緩退出了中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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