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龍飛翔在云層中,時隱時現(xiàn),看似悠然,但其實(shí)速度飛快,甚至超過了聲音,須臾已掠過大江,再片刻鼓鐙山已遙遙在望。
此時,余山中,西陵城的戰(zhàn)士們已經(jīng)找到了榆棢與霊,方相城的戰(zhàn)士們也在林間營地中集結(jié),但他們遍野也尋不到白熊的蹤影。
難道他發(fā)狂,奔出余山,南下去了?
西陵蕾心中打鼓。
而不遠(yuǎn)處匍匐在林蔭里的巨獸鼉龍,卻目光陰晴不定。
西陵蕾沒有看到鴻的化形,可它卻看到了,以至于此刻它的內(nèi)心還不能平靜。
先前鴻對它的許諾是,嫫可助它化妖。
便是說能幫它化作人形,修煉更高深的妖法。
可是看到鴻化作黃龍一飛沖天,它就不淡定了。
那可是一條真龍,而且龍分九色,分別是紫、黃、赤、黑、青、白、藍(lán)、灰、赭、橙。它是龍種,對龍的掌故也費(fèi)外了解,看出鴻所化的黃龍是僅次于紫微大帝的高貴龍種,就更加不淡定了。
因而此時它的念頭不再是化妖那般渺小,而是要抱緊鴻這條大腿,借助他的真龍之力,助自己化身成龍,成為真正的龍,而不是鼉龍。
若能化身成真正的龍,便可以大小如意、千變?nèi)f化,修出人形不過是其中微小的一部分罷了。
它志存高遠(yuǎn),于是悄悄潛下余山,越過濮野原,順便將濮部營地沖了大亂,殺了大半濮部勇士,只任老弱婦孺四下逃竄。
在這茫?;囊爸?,這些沒有強(qiáng)大力量的普通人,一旦散去,便很難生存,不是餓死,便是成為猛獸兇禽的獵物。
滅掉濮部,也算是幫助鴻擦了屁股,將濮部放走有巢部的罪名坐實(shí),同時削弱公子厲對江南的滲透,使江南真正成為將來少典部可以開發(fā)的沃土。
做完這些,這龐然大物就搖頭擺尾地回到大江,潛入水中,靜靜等候鴻的歸來,想著到時載他渡江,與他增進(jìn)關(guān)系。
鼉龍做完這些事時,黃龍已經(jīng)盤繞在鼓鐙山頂,龍首正對著那株參天古桑,十分恭敬地看著嫫與桑主交談。
桑主一身金色長裙如日光泄墮,襯托出她曼妙的身姿,也襯托出她天地般宏大的威儀。然而她無比美好的臉龐上卻掛著溫和的神情,聽嫫娓娓道來,時不時微笑一下,顯然覺得鴻在這場戰(zhàn)斗中的表現(xiàn)非常有趣。
“若是上古時,他也能成為一名大巫呢,是個聰明的孩子?!鄙V髯匀豢闯鲦婆c鴻的感情深厚,對弟子所擇的佳偶也分外欣賞,甚至似乎還有一些自豪的情緒,“不過我也沒想到,他竟然能容納兩種絕強(qiáng)之力在體內(nèi),身體卻還沒被撐爆,他的肉身強(qiáng)度恐怕還在我們這些老家伙之上呢。”
“師父,你的意思是?”
“神軀!”桑主笑看黃龍,滿眼贊賞,“若是他日成長起來,只怕不輸三圣。不過他現(xiàn)在似乎還無法駕馭這兩股力量,兩力不調(diào),在體內(nèi)不僅無法形成互補(bǔ)相融的姿態(tài),還可能相互角力,讓他看起來像個普通人?!?p> “師父慧眼,先前他真就是個普通人,十幾年都無法使出薩滿之力?!辨埔脖簧V髡f得忍俊不禁,但內(nèi)心也無比震撼。她萬沒想到,鴻竟然是如此厲害的人物,若非他體內(nèi)有純正的熊之力,她都不敢相信這小子是雄那個笨拙大叔的親生兒子。
“我想你的母親是真龍?!鄙V骱鋈荒柯赌兀€帶著深淵的回憶和神往,“和我們古巫追隨女媧圣治理大地生靈不同,真龍之主是伏羲圣,在創(chuàng)世之初,他們便生活在九天之外,協(xié)助伏羲圣構(gòu)建宇宙星辰,其中每一種真龍都擁有一種奇異而獨(dú)特的力量,黃龍之屬自稱有蟜,它們所擅長的便是統(tǒng)御萬靈。”
化身黃龍的鴻聽到“有蟜”頓時震驚,他雖然對母親不了解,但姐姐也曾告訴她,母親正是出自有蟜部,是前代有蟜氏之女,與少典氏雄聯(lián)姻,生下了他們姐弟二人。
黃龍的獨(dú)特力量是統(tǒng)御萬靈,而他天生就能與萬靈溝通,顯然他猜得沒錯,這種能力正是來源于他體內(nèi)的龍之力。
不過他想不明白,同父同母的姐姐為何既沒有繼承熊之力,又沒有繼承龍之力,而是作為祭司,成為用歌詠開啟薩滿之力的鑰匙?
桑主對此也不明了,“伏羲圣與真龍生活在宇宙中,守護(hù)著星河斗宿,與我們古巫接觸不多,對于它們的掌故,我也多半是聽來的。所以我沒有辦法幫你壓制真龍的力量,我還沒有這個能力,不過我或許可以找到你體內(nèi)兩種力量調(diào)和的辦法?!?p> 黃龍陷入沉思,桑主則盯著他凝神端詳,須臾仿佛入定,進(jìn)入了某種奇妙的境界,而黃龍被她如此凝視,也凝固一般一動不動,一人一龍仿佛雕塑,嫫看得瞠目結(jié)舌,卻不敢打擾,只能借此機(jī)會加緊修煉,等待他們醒來。
而遠(yuǎn)在萬里之外的江南,遍尋不到鴻和嫫的人們好從羽山撤離。西陵蕾沒有說出嫫乘著黃龍離去的事。這世上至今還沒有真龍顯過蹤跡,她就算說出來,恐怕也沒人會相信,且這種事不知神農(nóng)氏如何看待,也有可能摻雜著對西陵城不利的一面,她摸不準(zhǔn),便索性不說。
而榆棢本就是配合鴻演了一場戲,猜想鴻定然不會遇險,跟嫫一起失蹤,兩人必然會在一起,恐怕是去尋有巢部的那個老頭了。于是也不擔(dān)心,吩咐眾人一邊撤離,一邊沿途慢慢尋找。
當(dāng)數(shù)日之后,他們搜尋到濮部從前的營地時,看到破碎倒塌的帳篷以及四周散落的尸骸,饒是榆棢也不禁咂舌,暗道鴻還真是手段狠辣,竟然斬草除根了。
先前鴻的少典部險些被彭侯所滅,他本以為鴻最忌諱的便是滅族,卻不想竟將濮部滅了族。
他不知道這是鼉龍所為,還以為是鴻心狠手辣。雖對鴻有些刮目相看,但也不覺得鴻惡毒。
畢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從來都不是洪荒生靈所遵從的道德。
比如那些窮兇極惡擇人而噬的洞熊,便是被遠(yuǎn)古先民趁著它們冬眠時,以烈火焚燒樹洞而滅絕的。
若不滅絕敵人,自己只能等著被他滅絕。
生存,從來都離不開爭斗。放下爭斗的心,便只能步向滅亡。
鴻滅得好!
榆棢在心中贊嘆,如此便掃清了公子厲在江南的插哨,待到神農(nóng)諸侯大軍南下征討有巢部諸侯,他和鴻當(dāng)有所獲利。
此消彼長,他漸漸的就不需怕公子厲了。
他心中振奮,卻也狐疑。
鴻既然殺到了這里,難道會渡江而去?
不會,鴻絕不會先一步回到陳城,那只會讓這場算計(jì)前功盡棄。鴻不會那么傻。
想到這些,榆棢便認(rèn)為鴻一定還留在江南,雖然不知他去干什么,卻必須等待。
“看來濮部果然暗通有巢部,他們恐怕去追隨有巢部逃亡者了?!?p> 聽榆棢這么一說,西陵蕾就納悶,接話問道:“儲君,他們?nèi)羰亲冯S逃亡者,為何又會死傷慘重?”
她心思也細(xì)膩,先前所有先鋒部隊(duì)都已進(jìn)入余山,那么這些有巢部的勇士又是死于和人之手?
她立即想到了那條黃龍。
難道是嫫干的?那條黃龍沒有裹挾她,反而成了她的殺手锏?
思及至此,蕾不禁背后直冒冷汗,忍不住浮想聯(lián)翩,暢享日后的方相城是何等的勢大力沉。
她不提黃龍,卻無疑給榆棢拋出一個難題。
榆棢沉思片刻,呢喃道:“估計(jì)是山上的猛獸兇禽所為?!彼贿呑撸贿吶ゲ榭此勒叩膫麆?,忽然目光一閃,篤定地說,“是了,西陵少主你來看,他們有的死于巨大的轟擊,有的死于利齒,顯然是猛獸所為!”
西陵蕾目光閃動,細(xì)細(xì)查看,抬起頭來時與榆棢對視,兩人都是靈光一現(xiàn),拍掌道:“哎呀,是那條鼉龍?它逃了!”
此刻他們才想起已經(jīng)多日沒有看到那條鼉龍了。
——一定是嫫用她的巫力把鼉龍點(diǎn)化成黃龍了。
蕾如是猜想,先前渡江時她曾聽到鴻與鼉龍談判,說嫫有助它化妖的巫力,如此一想更覺得順理成章。
但榆棢卻猜測,這鼉龍一定跟鴻在一起,受鴻的指使,剿滅了濮部。
兩人雖想法不同,但也達(dá)成了共識,那就是濮部被鼉龍所滅,殘余者恐怕已經(jīng)往南逃竄了。
“我看鴻一定還在江南。”榆棢呢喃著說,心想他一定是率鼉龍去追殺濮部殘余了。
西陵蕾點(diǎn)點(diǎn)頭,“他壓制白熊之力失敗,恐怕已經(jīng)化成白熊,逃竄入山林了?!?p> “余山?jīng)]有,或許還在更南方!”榆棢猛然皺眉,“需把他尋回來!”
“嫫肯定也去追他了!”西陵蕾也道,她雖然看到嫫乘龍飛升,卻不知那條龍去了何方,只覺得嫫一定會去追鴻,不會放棄,這才更符合嫫的性格。但這也讓她精神繃緊,擔(dān)心嫫先她一步,若是少典與方相城聯(lián)手,再加上黃龍的力量,只怕神農(nóng)氏也要被壓過一頭,西陵城永遠(yuǎn)都要屈居于方相城之下了。
她與榆棢有一次四目相對,立即再次達(dá)成共識:“往南走,去尋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