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過了一個多月。
這一天,澓中翁正在講課,忽聽見一陣敲門聲,在旁邊正聽得入神的張望之趕忙前去應(yīng)門。
“在下掖庭令張賀,前來拜訪澓老先生,麻煩小兄弟通報一聲?!睆埻蜷_門,只見一位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對著自己說話,旁邊還站著一位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
“尊駕請稍等片刻?!睆埻饝?yīng)了,便轉(zhuǎn)身進去通報。
澓中翁聞聽未央宮中的掖庭令來訪,也不知道是何等事情,只得暫時停下講課,到客廳中迎候。
張望之領(lǐng)著二人到客廳中坐下,奉上香茶。
“不知掖庭令尊臺今日光臨寒舍有何賜教?”澓中翁待客人飲過茶后,好奇地問道。
“澓老先生客氣了,久聞京中澓老先生學(xué)問深厚,在下此次拜訪,主要是為友人公子前來拜師做個介紹人,”張賀一邊表明來意,一邊拉過站在身旁的少年,“玉亭,快過來拜見東海大儒澓老先生。”
和張賀一同前來的少年忙上前施禮說道:“弟子劉玉亭,拜見先生?!?p> “免禮,免禮,”澓中翁看著彎身施禮的劉玉亭,心中暗想,此少年長得倒是一表人才,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塊讀書的料,便問道,“玉亭,你以前是否讀過《詩經(jīng)》?,可否擇其中一篇背誦與我聽聽?”
那少年聽了澓中翁這話倒也大方,說了句“學(xué)生獻丑了,請老師指教”,咳嗽了兩聲,然后便聲音朗朗,背出一段詩文: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澓中翁一邊捋著花白的胡須,一邊點頭,待劉玉亭背誦完畢,說道:“好,這篇《木瓜》朗讀得聲情并茂,正應(yīng)此情此景。看來平時你沒少花功夫在讀書上,玉亭,以后你便安心在此處隨我深研學(xué)問吧?!?p> “多謝先生夸獎,日后還望先生費心?!眲⒂裢ぶ罎褐形炭鲜障伦约?,不禁大喜。
“哈哈,沒想到今天這事如此順利,玉亭你以后要好好向澓老先生請教,”張賀也是十分高興,從懷中取出一個布袋,“這是玉亭的學(xué)資,還請澓老先生收下,如果不夠我再想辦法。”
澓中翁連忙擺手,說道:“尊臺差矣,我收下玉亭為弟子,完全是因為他剛才朗讀的詩文深得我心。對于有天賦喜讀書的少年,我是從來不收學(xué)資的?!闭f著,便伸手拉過張望之,繼續(xù)說道:“我年老體衰,望之是我一個多月前請來照顧我日常起居的弟子。他家中貧苦,但是天資聰敏,我不僅讓他在這里旁聽我講課,還要付給他照顧我的工錢,使他能夠幫助家人的生活。這一個多月下來,我是已經(jīng)越來越離不開他了。”
澓中翁剛說完,便哈哈大笑,拍著自己的腦門接著說道:“看我都糊涂了,還沒給你們介紹,這位是張望之,這位是我今天新收的弟子劉玉亭,你們兩位以后在學(xué)業(yè)上還要多多切磋,互相探討?!?p> “劉君,有禮了”,“張君,有禮了,”,兩位少年微笑相對一揖,心中都在暗自贊嘆,好一個俊俏的翩翩少年。
兩人雖然是彼此間第一次見面,但卻有種說不出的熟悉,好像神交已久的兩位故友。
張望之和劉玉亭兩人論起脾氣、性格和對書經(jīng)的悟性,相差無多,且都是正值束發(fā)年華的英俊少年,澓中翁的眾多弟子中就數(shù)他二人天資最高。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學(xué)習(xí)之后,有時就某段詩文和澓中翁在一起討論切磋,兩人竟能抒發(fā)己意,使七十多歲的老先生也感覺到受益匪淺。
澓中翁倍感欣慰,感覺晚年的這兩個弟子最稱自己的心意,遂把平生所學(xué)悉數(shù)傳授給二人。
兩位少年有時就《詩經(jīng)》中的詩句私下里探討,往往到了廢寢忘食的程度,彼此間漸漸相互欽佩起了對方的才氣,隨著相處時間一長,兩人竟成了知心朋友。
除了在澓中翁家中經(jīng)常一起討論切磋學(xué)問外,兩人有了時間便偶爾一起外出在市井之中聊天閑逛。
在外面的街市上,免不了要喝茶并吃些茶點,劉玉亭知道張望之家中貧苦,每次都是搶在他前頭付帳。
張望之雖然有了些收入,但是畢竟微薄,而且大部分都貼補了家用,自己只在身上留些零用,自然不夠花銷,所以無奈之下只得任由劉玉亭大方請客,只是在心里暗自感激對方不使他難堪。
雖然兩人話語投機,無所不聊,但是在每次論及劉玉亭的身世之時,總是被他轉(zhuǎn)移話題岔開。
張望之心中暗想,未央宮中的掖庭令一般都是由遭受宮刑之人擔任,往往是以戴罪之身謫貶到掖庭之中的,張賀既為劉玉亭父親的好友,想必兩人都是同病相憐之人,他不愿提及也是常情。
想到這里張望之也就心下釋然,不再多問了。
這一日,二人又來到了街上,邊走邊聊,感覺到了口渴,便在街邊一處簡陋的露天茶攤坐下,要了壺清茶。
茶棚下空曠涼爽,一陣陣輕風(fēng)徐徐吹過,茶水的幽香沁潤心脾,兩人都覺得愜意無比。
“蓮子,新鮮的蓮子,十個錢一蓬”旁邊突然傳來一陣售賣果蔬的商販叫賣聲。
“望之,你先坐著,待我去買些蓮子回來,有那蓮子的清香佐茶,必定更加妙不可言。”也不待張望之回答,劉玉亭已起身向那商販走去。
果蔬商販攤子前正有兩個女子與商販討價還價,看樣子像是一對母女。
劉玉亭趁著他們說話的間隙,向商販說道:“來,我要兩個。”邊說邊從懷中掏錢。
就在這時,旁邊那對母女中的年輕少女突然轉(zhuǎn)身一聲尖叫,一邊向母親身后躲去,一邊嬌聲怒叱著:“哪里來的狂徒?怎敢如此無禮?”
劉玉亭被嚇了一跳,只見那對母女身后不知何時多出了三個人。
其中一個尖嘴猴腮的無賴笑嘻嘻地沖著剛才尖叫的少女調(diào)笑著說道:“小娘子,你臉上的皮肉真嫩啊,不知道身上是否也一樣軟嫩啊,來,讓大爺我摸摸?!闭f罷,那三個無賴同時吃吃地淫笑起來。
原來,剛才這三人趁那對母女同商販交談之機,悄悄溜到她們身后,尖嘴無賴見那少女國色天香,便心生淫念,從背后張狂摸了一把那少女的臉。
那少女的母親高聲呵斥道:“光天化日,調(diào)戲民女,你們難道不怕王法嗎?”
“王法?大爺我就是王法,今天這個小娘子我是要定了。”尖嘴無賴一邊厚顏無恥地叫囂著,一邊伸手想要抓住已經(jīng)藏在母親身后的那個少女。
劉玉亭是個只讀圣賢書的儒生,哪里看得慣這幾個無賴如此低俗猥瑣的行徑,在旁邊早已是氣往上沖,大聲喝道:“無恥狂徒!想硬來嗎?”說著便搶上一步伸手推開尖嘴無賴。
如此一來,尖嘴無賴是被擋住了,可是劉玉亭的臉上卻被另一個膀大腰圓的大漢打了一記耳光,“小子,想要英雄救美嗎?憑你的本事還差得遠呢。”
那大漢也不待劉玉亭反應(yīng)過來還手,接著又是一拳向他臉上擊來。
眼看著手無縛雞之力的劉玉亭就要被擊中,突然旁邊伸出一只胳膊擋開來拳,同樣也是一拳向著那大漢臉上飛速回敬過去。
大漢滿以為這一拳定要讓多管閑事的劉玉亭滿地找牙、跪地求饒,可哪料到另外還有人前來幫忙,毫無防備的他臉上被張望之這一記憤怒的重拳擊中,登時鮮血直流。
原來張望之在茶座上看見劉玉亭和幾個貌似無賴的人動起了手,也來不及詢問到底是何原因,馬上起身前來幫忙。
“好小子,不要命了。”那尖嘴無賴和其余二人蜂擁而上,張拳拔腿向著張望之身上開始招呼。
張望之雖然已經(jīng)和趙長信學(xué)了幾個月的拳法,但是每天晚上也只是和他切磋招式,自己又勤于書經(jīng)的鉆研,對于武功卻是疏于練習(xí),拳腳上的功夫自然不怎么樣了。
更何況今天又是張望之人生中第一次跟市井之徒實戰(zhàn)打斗,免不了有些驚慌,開始時還一招一式和三個無賴斗得旗鼓相當,時間一長,便慢慢落了下風(fēng)。
劉玉亭見張望之漸漸不敵三個無賴,心下也暗自著急,只是自己身單力薄,若加入打斗反而徒增張望之的負擔。
情急之下,他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向著尖嘴無賴砸去。
那尖嘴無賴正在聚精會神地和張望之過招,沒提防旁邊飛來一塊石頭,前額正好被砸中,頓時流下了鮮血。
只見尖嘴無賴惱羞成怒地一聲怪叫,拋開了張望之,張牙舞爪向著劉玉亭撲了過去。
張望之眼見一點武功也不會的劉玉亭就要成為對方拳頭下的沙包,稍一分心,已經(jīng)被另外一個大漢狠狠一腳踹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