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山腳下,通向河間府的官道上,旌旗招展,盔甲森嚴。
將旗下,立著一匹高頭大馬,上坐著一名中年都尉。
“報都尉,最新軍情…”
一名背插黑旗的信兵滿臉風(fēng)塵的跳下馬來,單膝跪在地上,將懷里的竹筒高舉高過頭頂。
吳子真面無表情的探手接過來,抽出里面的信打開一看,臉色大變,忍不住在馬上大罵起來:
“陳鴻光這個廢物,傳令,加快速度,今晚務(wù)必趕到平望縣。”
“都尉,難不成化興府真的被叛軍攻破了?”
跟在他身邊的別將和參軍齊齊驚呼起來。
“是呀!誰能想到那么高的城墻,半個月不到就被廖賊破了。可恨這艮山匪,唉!”
吳子真用手一捶馬鞍,偏頭瞪著遠處巍峨綿延的艮山,恨得直咬牙。
“都尉,此仇我們暫時記下,待平定了叛賊,定要踏平艮山,血洗駱駝嶺,替弟兄們報仇!”
底下眾人紛紛咬牙切齒的罵道。
……
江寧,鐘府德勝堂。
張老太醫(yī)收回手,捋著胡須,一臉輕松的說道:
“夫人身體內(nèi)的余毒已經(jīng)清理干凈了,老夫再開一些溫補的藥補補元氣即可?!?p> 眼前的蘇氏臉色已經(jīng)好看多了,不復(fù)三個月前他診脈時的模樣。
鐘府發(fā)生的事震驚整個江寧城,多少年了,沒見過這么囂張的土匪了?
悄悄潛入城里不說,居然還敢跑到百年世家鐘府殺人,而且一殺就是十多人。
據(jù)說當天夜里,鐘府把城里所有棺材鋪里的棺材都買空了。
棺材鋪的東家也是根據(jù)棺材的數(shù)量,算出死了幾個人。
那掌柜做了這么一大筆買賣,心情高興喝多了酒,直言:
“鐘家真不虧是百年世家,這氣魄,一般人家還真比不了,一買就是十二口棺材?!?p> 緊跟著沒幾天,老太太也走了。
鐘家滿府縞素,一片哀聲。
有人哭,就有人笑。
哀聲最絕者,秋桐院上下一幫奴仆。他們知道,屬于老太太的時代過去了。
未來的鐘府屬于蘇氏,她們都將匍匐在蘇氏的腳下,茍延殘喘。
至于二房,三房則是一悲一喜。
悲的是老太太一去,再無人能壓住大夫人了;喜得同樣是老太太一去,鐘家自然而然將迎來析產(chǎn)分家。
雖說是分產(chǎn)不分家,大家仍舊住在一起。但至少在錢財上,不用再看蘇氏的臉色了。
闔府當中笑者誰?蘇氏蘇蕓倩,鐘家大夫人,鐘氏宗婦。
老太太一去,蘇學(xué)義就無罪釋放,還升了一級。
蘇氏真想仰天大笑一回,真是報應(yīng)呀!
可她不能,她還得撐著病體,帶著哀容,送老太太最后一程,埋入鐘家祖塋。
“多謝張?zhí)t(yī),這次多虧了您,要不然我早躺棺材里了?!?p> 蘇氏輕吁一口氣,心里踏實了,沒人想死。
特別是她,心里有太多的執(zhí)念。
紅玉的親事還沒著落,老太太一死,這親事就要推遲一年。
子浩還沒長大,她還要護著他長大。
還有最讓她揪心的長子,他跟著艮山虎走了,聽說上了山,做了土匪。
如今官兵正在剿匪,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了?
十幾年了,她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在長子身上投入這么多的心思。
“夫人不必客氣,咳咳,我想問一下,大少爺有消息了嗎?”
張?zhí)t(yī)一臉期盼的望著蘇氏,希望能從她這里打聽出來鐘子銘的下落。
前些日子他去蔣家診脈時,偶然聽到的內(nèi)容,讓他一陣心驚肉跳。
原來殺進鐘府的土匪是鐘子銘帶進去的,連殺八名護衛(wèi),又追到老太太的秋桐院將鐘景賢的貼身長隨鐘樹當場砍死。
完了,又將尸體都擺到秋桐院的門口,硬是將老太太給生生嚇死了。
他給老太太診過脈,是驚悸離魂之癥。
他開了安神養(yǎng)魂的藥,可惜沒用,不到三天就走了。
他一想這么隱秘的事鐘家肯定要嚴厲約束下人不得外傳,蔣家是怎么知道的?
可一想起鐘家和蔣家之間的聯(lián)姻關(guān)系,心里就釋然了。
蔣家的人極力詆毀鐘子銘,說他心性狠毒,殘忍無忌,背長反骨,勾結(jié)土匪,殘殺兄弟,禽獸不如云云。
幸虧鐘家把他出籍了,年前重立的婚約自然也作廢了。
可他聽了心里疑惑更大了,據(jù)他了解,鐘子銘不是心性狠毒之人。
他對下人都很寬厚,特別是為了奶娘,居然冒雪出城,他是一路跟著的,親眼見證過的。
這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怎么會濫殺呢?
后來知道那個叫沈幼菱的婦人死了,他心里嘆了一口氣,默默道:
“這才是原因呀!”
蘇氏聽了張?zhí)t(yī)的話,神情黯然,看著他搖搖頭道:
“沒有消息?!?p> 其實她是知道的,自從重掌中饋之后,她立馬派人從鎮(zhèn)江將被鐘景賢趕走的牛護衛(wèi)重新請回來,又讓他去和艮山虎哪打聽消息。
知道如今長子就在艮山,他身邊跟了幾個人,她都知道。
至于沈幼菱的墳塋,看在長子的份上,她也認了,就容她和她男人埋在莊子里。
“夫人,城外的流民太多了,咱們設(shè)立的粥棚擠滿了人,恐怕熬不到中午就沒米了。”
小翠身形矯健的走進來,沖蘇氏稟告道。
蘇氏身邊嚴重缺人,雖然重新掌權(quán)之后,她第一時間找牙婆贖回被鐘景賢發(fā)賣出去的老人。
可大多成了啞巴,不能理事,被蘇氏放到莊子里養(yǎng)著。
而她從之前的掀簾丫頭,一舉成為蘇氏的頭等大丫鬟,威風(fēng)的很。
從牙婆新買的人還在調(diào)教,蘇氏身邊捉襟見肘。
“通知官家,讓他趕緊再送一車糧食過去?!?p> 蘇氏皺了皺眉,干脆果斷的吩咐道。
自從有流民聚集在城外之后,她第一時間設(shè)立了粥棚賑災(zāi)。
城里的世家大族們紛紛效仿,跟著也設(shè)立了粥棚。
這年景,天下越來越亂了。
據(jù)說廖元武已經(jīng)打到化興府了,從北方逃難來的流民越來越多了。
她原本以為叛亂距離江寧還很遠,沒想到已經(jīng)波及到這里了。
小翠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去了前院。
蘇氏起身走到屋前,如今天氣炎熱,樹上的知了有氣無力的鳴叫著。
鐘景賢一身素衣從外面進來,看見蘇氏之后,冷哼一聲折向書房的方向。
蘇氏厭惡的瞥了他一眼,暗暗攥緊了拳頭。
也不知道如今艮山是什么情況?官兵剿匪,希望長子能躲過這一劫。
鐘景賢是背著他送了一千擔糧食給王刺史,請求他調(diào)兵剿匪。
她知道后,立馬將籌辦此事的管事以盜竊之名開革出府,并將他一家人都趕了出去。
鐘景賢知道后,過來大罵一頓,她只是不理。
如今哥哥重獲圣眷,簡在帝心,而他鐘景賢卻要丁憂三年,到時誰還記得他。
如今她的心早死了,只想呵護著紅玉和浩兒,照顧他們平安長大。